鳳寧天下!
“夫戰,下策也。
戰時百姓傷亡、生靈塗炭,戰後滿目瘡痍、百廢難興。”
勤誨齋裡,李昱正在看一篇文章。文章寫在秋闈考場統一發放的題紙上,筆跡雋秀清晰,一眼看上去非常清爽舒服。
“為臣者貪名好功,或耽於私欲,或礙於學識,多有喜戰之言。然則與馹落一戰可乎?”
李昱忍不住輕聲念了出來。
“是以與馹落不可輕戰,亦不可輕言不戰。”
一旁候著的人見她終於看完,適時地上來稟告“陛下,魏王府李鳳寧候傳。”
“宣。”
語聲剛落,李鳳寧就從外頭進來,規規矩矩地行禮,直到李昱叫起了才抬起頭笑道“陛下傳鳳兒進來,有什麼吩咐?”她臉上笑得自然,聲音更加是透著一股親切。
看著如今已經長身玉立,怎麼看都是大人模樣的李鳳寧,李昱卻不由得想起李鳳寧剛剛學說話那陣。整個人才丁點大,咿咿呀呀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卻總是在看見李昱的時候就會笑。十幾年過去之後,旁人一個個被世俗所染,再也沒有最初的自然純真,唯獨這個孩子的笑容還是一樣乾淨。她過得不算順當,她甚至還聰敏過人,所以相形之下就愈發難能可貴。
“禮部把你的考卷送來了。”李昱慢吞吞地說著,果然見到李鳳寧一陣緊張,“你倒是好意思,什麼七零八碎的都往上寫。”
送考卷的是國子監祭酒單平海。
單祭酒曾於宮中教授諸皇女讀書,也算是李鳳寧的開蒙之師。她文名卓著,為人也嚴正,所以古稀之年依舊被她留在國子監。而剛才她一臉愉快,呈上考卷的時候甚至口稱“老臣不負陛下所托”。
那一瞬間,李昱是得意的。
世家之人憑著同姓之利血緣之親把持朝中職位已有數百年,朝中無論要職閒職向來都是母傳女又女傳孫。同僚俱是血親導致政令難行是一條,而越世家越紈絝幾乎成了定律。橫豎到了年紀就能做官,誰願意辛苦讀書呢?
於是科舉的推行勢在必行。
但事實上,雖然成為皇帝之後每個都積極推行科考製度,但皇親國戚裡還是不學無術的多。能封世家的口,能安寒門學子的心,李鳳寧能作出一篇足以上榜的好文章實在不止給姨母長臉那麼一點功效。
李鳳寧小心翼翼地看著李昱,然後朝她禦案上瞄了眼,才乾笑道“那,鳳兒這回能不能上榜?”
“文章作成這樣,你還想著上榜?”李昱眉頭一壓,果然見李鳳寧露出明顯的失望,她微一勾唇角,“不過看在單祭酒的麵子上,也就罷了。”
李鳳寧先是一呆,她怔怔地看著李昱好一會,隨後才反應過來,“多謝陛下!”
高興成這樣……
果然還是個孩子。
李昱嘴角又勾了一下。
不過下個月才是她十九歲生日。十八歲能過了部試,放在哪裡都說得上是俊才了。
“鳳兒既然過了部試,”李鳳寧眼珠子一轉,慢吞吞地轉過禦案,蹭到李昱身邊來,“陛下的賞賜,能不能由鳳兒來挑?”
李鳳寧一雙清亮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李昱,神情裡的緊張和在意怎麼都掩飾不住。至少看著她長大的李昱微笑一凝,自她而來的輕快突然間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李鳳寧會說什麼,其實她是知道的。
她雖然老邁,卻還沒有昏聵。太女,還有下麵幾個皇女在外麵做了些什麼,或許很多人不知道,但至少她卻全部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大了就不會再單純了,這一點李昱一直都知道得非常清楚。而她更清楚的是,李鳳寧自小就對太女很好。想到李鳳寧即將說出口的話,李昱突然不想聽。
隻可惜,作為一個皇帝,作為一個必須要麵對任何事的皇帝,她不得不聽。
“說。”大概隻有李昱自己知道,她的聲音已經不像剛才那麼輕鬆,“你想要什麼?”
“求陛下,”李鳳寧直視著她,微一頓,“不要生氣。”
房間裡靜了一瞬。
“你說什麼?”李昱的聲音不由得冷了下去。
“我知道了一些事。”李鳳寧表情裡一陣慌亂遲疑,最後她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涼州鄴城的事情。”
她開始自稱“我”了。
李鳳寧是為了討她喜歡才一直扮小裝嫩自稱“鳳兒”,如今這下意識地一換,代表的不止是一個孩子的突然長大。
“你知道了什麼?”連李昱自己都分辨不明白,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情緒。
“隻是模糊的一點點,然後就不想再知道下去了。”李鳳寧的聲音十分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