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顓前頭聽著還好,越聽到後麵越是無法克製自己的訝然。剛聽的時候還隻道她泛泛而談,沒想到這位居然是真明白。
程顓做了那麼多年的管事,自然明白。
何人做何事如果不事先定好,一旦有了疏漏自然就先想到推諉。至於賞罰不清,也正是那些高門大院裡醃臢事的源頭。有臉麵的做錯了不罰,露不了臉的再怎麼乾也白搭,長此以往怎麼會不烏煙瘴氣?
“好在如今萬事都是開頭,也沒有誰身上一堆‘積年的苦勞’,現在擼清楚了,總比以後一個個地掰要好。”李鳳寧繼續說。
“是。”這聲程顓是應得真心誠意。
所謂有規矩才成方圓,這才像個樣子。
“至於臉麵,程總管應該聽說我是怎麼對魏王府總管的?”李鳳寧突然咧開嘴,雖然那笑意直看得人心裡發寒,程顓下意識一點頭,“我不是魏王那種隻顧個空臉麵,暗地裡卻被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老好人。”
這個其實才是程顓最惴惴不安的地方。
照她來看,東主如何出息如何有能為並不重要,就像她娘進連府做事的時候,連府的主人也就是個從五品的小官。反倒是這家人如何對待下人,才更重要些。李鳳寧去年乘著魏王上朝的功夫,一日之間把總管家人充軍發配,雖然說是罪有應得,可也實在是太不留餘地了。
“吃穿住用上頭倒不妨寬鬆些,”仿佛是知道程顓的膽寒,李鳳寧的語調又柔和了下來,“橫豎銀子我還不缺。”
而程顓懸起的心,還真就被她這麼一句話安撫了下來。隻是提起銀錢,她就想起一回事,“宗正那裡撥下來的十萬銀子花得差不多了,隻是殷六小姐那邊送了很多東西過來,隻怕填了不少銀子。您看……”
“這個無妨,我昨天還給她的應該隻多不少。”李鳳寧說,“等她理清楚了,你叫賬房去趟殷府交接。”
“是。”程顓應道。
“至於外頭的……”李鳳寧眉頭一皺,“先放一放,讓我想想。”
全京師誰不知道李鳳寧身邊有一個招財童子?程顓又著意打聽過,那位其實是李鳳寧的從表弟。昨日見她昨天親自去把人接回來,滿以為還像是過去那樣,卻不想她反而要說考慮。
程顓雖然意外,還是應了。
“其他的還有什麼事……”李鳳寧一邊說一邊想,“對了,請個郎中到家裡。”
“是您身上有什麼不爽快嗎?”程顓一愣,“那我現在就叫人去請。”
“不是這個意思。”李鳳寧說,“日常飲食宜忌還得有個人看著,且若府中上下那麼多人總免不了有人生病,有個郎中叫起來也方便。這個你慢慢尋訪著就是,若有醫術人品都好的不妨重金禮聘回來,不急於一時。”
居然是為了滿府的下人。
程顓這回是真沒想到,瞬間便有些刮目相看。
能有這份仁善用心的主人……
應該不難相處吧?
“沒其他的事,你就先去忙吧。”李鳳寧說,“若那些規矩有了,先拿來給我看。”
“是。”
李鳳寧說話客氣,程顓答應得也毫無不情不願。她正想著剛剛那些事情要怎麼一一安排,怎麼一一去做,不想那個一直保持沉默的梓言突然開口,“程總管。”他一邊說,一邊還遞過來一張紙。
這是什麼意思?
程顓接過來一看,不由又是一愣。
這個梓言居然把李鳳寧剛才說的所有事都寫下來了。粗掃一眼,內容完全沒錯,而且看這墨跡未乾的樣子,顯見不是事先準備好的。
最特彆是,梓言這筆字清雋整齊,居然十分能看。
程顓詫異間不由抬頭朝梓言看去。
一個青樓出身的伎子……還有這份本事?
而梓言遞了紙之後便低頭去拿他剛端進來的湯盅,根本沒注意程顓的視線。
程顓轉頭看了看一臉平常的李鳳寧,頓時覺得這個年輕的皇女府主人特彆起來。
能體恤下人,還能慧眼識才。雖然的確是年輕也手狠了點,不過或許……
她會是個好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