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即使奉茶也毫無聲息的碧葉應了聲。
“既然你侄子來投親了,就好好照顧他。”李鳳寧乾巴巴地說。
李鳳寧這裡不止是國喪,還是母喪呢。貿然留個懷孕的男人在府裡事情更麻煩,隻能借個由頭了。
“是,多謝殿下。”顯然碧葉足夠機靈到明白李鳳寧在說什麼,“您上回說請的魏大夫帶了遠房姨甥過來,如今安排在花園後頭的小樓裡住著。我的侄兒也安排去與他一道可好?”
“你看著辦就是了。”李鳳寧愣了愣才想起來的確是有請大夫回來的事。
碧葉領著激動到眼圈發紅的拾筱去安頓了,於是屋裡隻剩下李鳳寧和殷悅平兩個。
一開始,誰也沒說話。
“姑姑和姑父那裡你自己去說。”李鳳寧開口時,依舊拉長了個臉。
“能挨過這一陣就行了。”殷六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語調都輕鬆了很多。
“說得你好像不用娶親了一樣。”李鳳寧冷笑一聲,“正君沒進門就已經生下孩子,還是國喪期間生出來的,你叫拾筱以後怎麼過?”李鳳寧仍然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你個缺心眼。”
殷六默不作聲,隨後頹然一歎,“能由得我做主還娶什麼親?有他就夠了。”
這回卻換到李鳳寧瞠目了,“你這麼喜歡拾筱?”
殷六眉頭一蹙,她看向李鳳寧,眼睛微眯,“我不像你,對自己下不了那種狠心,喜歡的還朝外推。”
李鳳寧自然知道她指的是隨兒,一想到自己替她背黑鍋還要被她說,氣得一眼瞪過去。而殷六顯然也不忿她剛才那句“那麼喜歡”,頓時不甘示弱地瞪回來。兩姐妹拉長臉瞪著對方好半晌,最後同時轉開眼。
“了不起就說是我的,”李鳳寧嫌麻煩似的揮揮手,“是你替我養總行了吧。”
殷六看她這樣終於繃不住笑了。眼見李鳳寧又要炸毛,殷六連忙扯開話題,“你這一桌子亂七八糟的什麼東西?”
“亂七八糟?”說到這個,李鳳寧愈發有氣無力,她一伸手,五指箕張一巴掌拍在右上一堆案卷上,“啪”一下,“這堆是說軍器監的職銜空了一半,如今在職的也沒幾個能乾活。”她又“啪”一拍麵前那幾厚疊紙,“這些是‘軍器監欠了還不清的銀子’。”她收回右手換了左手,嘴角抽了一下似的,朝一堆簿冊重重一掌拍下去,“這些才叫真厲害,是‘做假賬也不知道動動腦子’的物料冊子。”
殷六聽她說得嚴重,表情也肅然起來。她掃了眼李鳳寧桌上多到疊成好幾堆的書簿卷冊,“你就不能回了?雖然軍器監也實在是太不像樣,你何苦去應承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李鳳寧現在的身份極其尷尬。
她既然是皇女,正式入仕為官就該為一部之首。且不說她自己服不服管,單隻設想一下,不管誰做主官,下頭有個皇女做副手都是件非常糟心的事。平時要不要指派她去乾活?她做錯了事情到底要不要說她?
前頭三位皇女都是十來歲時授了鳳閣諫議一類的官職,先從旁學了好幾年,後來又派了一堆的人輔佐才安安穩穩坐到如今的位置。照著李賢就算說天是藍的,底下人都要駁一駁的態勢,她就算想要依葫蘆畫瓢讓李鳳寧按部就班也做不到。
讓李鳳寧統領那些主要的衙門未免兒戲,所以也隻能找這種半廢了的軍器監了。
“討不討好的倒是其次。現在馹落一年比一年不太平,提前整一整是應該的。”李鳳寧說,“何況軍器監搭著兵部,大姐姐是想我跟安郡王走近一點。”
如今李賢有四個妹妹。
老二李麟簡直跟李賢是前世仇人,從小到大沒看她順眼過;老三李鵠盯著李賢的椅子已經盯到眼睛發綠也是人儘皆知。
唯獨老四李鯤雖然不像李鳳寧這樣一條心跟著李賢,有時候似乎也並不很強硬。所以照李賢的想法,如果李鳳寧能把李鯤拉攏過來,那姐妹五個就是三對二,總比現下要強多了。
殷六冷笑一聲,“她倒是好算計。”她斜睨李鳳寧一眼,嘖嘖了幾聲,“做個皇女還要討巧賣乖,也隻有你了。”
“那個再說,你倒是幫我想想如今這個爛攤子要怎麼辦?”李鳳寧說。
“戶部撥銀子,我說了也不算。”殷六的目光落到李鳳寧書案上,不由眉頭打結,“倒是這物料冊……”
“怎麼?”
“數與物合不上,無非就是保管不善和監守自盜兩條。”殷六說,“如果是監守自盜,就必然有利可圖。你不是就缺這個麼?”然後她就停了下來。
李鳳寧眼珠一轉,“你是說……”她慢慢坐直了身體。
“做起來會很難,朝中彈你的絕不會少。”
李鳳寧揮蒼蠅似的,“那個無所謂。”
“至於人麼,會做買賣的你要多少有多少,匠戶你彆問我。”殷六眨了下眼,“然後,聿姐不是挺合適?她從小就喜歡那些帶機簧的東西,算賬也算是家傳了。”
“我倒是想啊,可聿姐的脾氣,我真怕碰上她心情不好……”
“叫你的隨兒去不就行了?”
“……我還是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