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天下!
這走船,竟然並不無聊。
中途上船的那位嬌客,雖然原本隻是李鳳寧的一時善心,卻不想變成意外之喜。是不是邵邊鳳氏從來無關緊要,艙外淅淅瀝瀝得惱人時,身邊卻有個能開懷暢談的旅伴,著實是一件令人心情暢快的事情。更何況這位旅伴不止學識淵博,骨子裡還總透出那麼一星半點的不拘小節和獨創一格,自然更加是賞心樂事了。
何況,還有個李鳳寧私心裡很樂意親近的蕭令儀。
這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蕭氏血脈,怎麼看怎麼比她姨母和母親少了點心眼。戀武成癡還在軍器監裡放縱慣了,上了船後沒法動彈覺得特彆憋屈也在所難免,可偏偏李鳳寧叫她去看她最討厭看的書時卻還會乖乖點頭。而李鳳寧幾次逗她,隻說宮裡翊衛誰誰的劍術好,誰誰的馬術又是一絕,隻撩撥得她雙眼放光時就故意問起她書看到哪裡,那時候蕭令儀目瞪口呆的表情特彆可樂。最有趣的是,她的表情明明像是發現了李鳳寧的故意,可下一回卻還是照樣會跌進她設的套裡,屢試不爽。
船行第五日的傍晚起下起了雨,雖斷斷續續的,卻總不見放晴。李鳳寧招了船婦來商量好一會,在反複確認“小雨就不打緊”之後,便加了點船錢仍照原來計劃西行。
出發後第六日早晨,李鳳寧的船照例出發。
因是走的河道,一路上每有城鎮就補充食水,所以每天吃的東西都不一樣。這日一碗熱騰騰的酸湯麵皮吃下去,李鳳寧才擱下筷子,就見十四拿著托盤進來了。
十四自出發後原本跟她睡一間艙房,可鳳未竟上了船後總不見得跟女人同住,於是蕭令儀搬來李鳳寧這裡,騰出屋子給鳳未竟來用。十四也不好繼續跟李鳳寧同屋,去了與鳳未竟那屋。
坐李鳳寧對麵的蕭令儀吃得比她還快,見十四進來便道“十四,麻煩你了。”
十四隻低低地應了聲,“應該的。”
他用的是自己的臉,當然的。
或許是因為在李鳳寧身邊的關係,他也沒有刻意偽裝,時時刻刻用那種毫無表情的冷臉對著任何人。當然可以說,這給他過分漂亮的臉更添上一種可以名之為“冷豔”的氣質,甚至連蕭令儀也毫無意識地對他客氣起來,但是李鳳寧卻能感覺到,十四這兩天不開心。
而且是“越來越”的那種不開心。
“十四。”所以她問了,“怎麼了?”
絕色少年停下收拾麵碗的動作,一頓之後,抬起那雙睫毛長長的大眼睛直視著她,卻沒有回答。
船艙裡是不是彌漫起一股異樣的氣氛李鳳寧倒沒覺得,隻知道蕭令儀乾笑了一聲,“我,我去看看那班家夥在乾什麼。”之後逃也似的避了出去。
而接下來,十四卻顯然不用李鳳寧再問,他隻是走到她背後,伸手一把抱住她的脖子,然後把下巴擱在她的右肩上。
就像,她在海裡背著他的時候那樣。
她差點就下意識要抬手去觸摸他的鼻息,好歹忍住了之後,手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喜歡會讀書的人。”十四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鬱悶。
……是嗎?
李鳳寧卻是一愕。
對李鳳寧來說,故意說點對方聽不懂的事,那是一種相當愚蠢的事。所以她與彆人說話時都會考慮一下怎麼去說,隻是一種表達禮貌的方式。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平時在壓抑自己。隻是在遇見一個可以不用顧忌的人時會覺得輕鬆暢快而已。
十四作為殺手的成長環境,注定了他雖然識字卻無法挪出時間去有豐厚的學識。
隻是他這種鬱悶,聽在李鳳寧耳裡卻更像一種表白。
一種對於無法利用她的偏好來讓她更喜歡他的遺憾。
這孩子明明白白地說過喜歡她呢……
一時間,李鳳寧隻覺得漾起一陣奇異又陌生的感覺,雖然很快地就像輕煙一樣,嫋嫋地飄散在空氣中消失無蹤。
“不是因為你必須搬到對麵艙房嗎?”李鳳寧無法回應他上一句話,隻得扭轉話題方向。
自上船第一天,十四就用一身小廝的打扮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然後正大光明地進進出出她的艙房。想當然耳,晚上他也睡在這裡,而更當然的是,他不會睡在艙房裡現在蕭令儀用的另一張床上。
“我晚上可以回來嗎?”然後,十四立刻用一種尾音上揚,幾乎任何人都能辨彆出喜悅的聲音問。
“不可以。”李鳳寧眉頭微蹙,語調平直得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