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未竟心下微沉。
這麼說來,果然是李鳳寧的手筆。
“謹安,”鳳未竟一時心急,不由得語調急促了些,“她畢竟是堂堂中書令,你這麼做……”
李鳳寧先是一動不動,隨後抬起頭看著他,表情居然十分幽怨,“現在離天亮隻剩兩個多時辰,你讓我睡一會好不好?”
在這極近的地方,鳳未竟能看清楚她的一臉倦容。素來清亮的眼睛裡滿是血絲,眼下烏青一片雖然叫他看得心疼起來,隻是她話裡的無奈與哀怨卻無端端地令他彎起唇角,一時間居然都忘了自己該賢良些的,“那你把我想知道的先說了。”
李鳳寧壓低眉頭看著他,鳳未竟卻抿緊了唇不肯讓步,於是李鳳寧隻能歎口氣。
“按製,軍器監的匠人乾活是徭役,不用給工錢的。這個你知道?”
鳳未竟點了點頭,不知道這個的人隻怕是沒有,“我還知道哪裡的徭役其實人數不足,逃跑和罰錢的比比皆是。”他看著李鳳寧,“軍器監應該也是這樣。”
“安陽這裡的軍器監更麻煩,因為總領著整個赤月的軍器製造,所以不能隨隨便便拉個人來就能乾活。另雇就要付工錢,但不打仗的時候,整個朝廷看軍器監都不順眼。”
鳳未竟也是一點就透,“試做新東西也很費錢。所以範右丞便另辟蹊徑。”
“這事本在兩可之間。”李鳳寧十分困倦,一邊說話一邊上下眼皮子在打架,起初幾句還口齒清楚的,語調漸漸就綿軟起來,“大姐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有得被人暗地裡捅刀子,還不如我挖個坑讓她們自己先跳進來。所以我就把這事散播了出去,隻是沒想到……”
隻是沒想到,首先跳出來發難的,居然會是中書令喬海。
鳳未竟默默替她說完了這句話。
“人誰沒私心?”李鳳寧拿臉使勁蹭了蹭他的胸口,才勉強把愈發含混的聲音拉回一個至少能聽懂的範圍,“誰叫她老眼昏花,把這個當機會……她要悄悄跟我說,我承她情。敢拿我來做她的臉,看我抽不死她……”
他這是嫁了當朝的秦王,還是哪裡的流氓?
鳳未竟瞠目。
說起話來,居然,居然這麼地……
“直白”。
隻是……
鳳未竟聽到的隻是“秦王逼走喬中書”,外頭的傳言可沒人說起前麵那段起因。原本明明是喬海做錯的事情,掐掉前頭一段聽上去反倒成了李鳳寧跋扈酷烈。
鳳未竟一想到那位中書令居然想拿李鳳寧做墊腳石,成就自己的私心和名聲,之前那一點惶惑和不安瞬間一掃而空。
“謹安,對不起。”他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她的頭發,“我不該聽了點閒話,就不相信你。”
說起來,她變得如此忙碌疲累,也是自她去宮裡那日開始。想來,跟那位已經致仕的喬中書應該不無關係。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解釋過。
無論是那些謠言,還是她為什麼這麼忙碌。
鳳未竟一時愧疚,一時又心疼起來。
“我明天去找你姐姐……崇文館要,加快……”她話沒說完,居然就呼呼大睡起來。
鳳未竟一時又是好笑又是憐惜。他湊過去在她唇角輕觸一下,然後拉起薄被蓋住兩人的身體。
而李鳳寧隻是含混地唔了一聲,收緊了摟住他的手臂,睡得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