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滿屋子的人都在點頭。
“皇陵選在哪裡的事,先不要說給父後聽了。”她聲音裡晃過明顯的不安,“我怕……”
宋沃一怔,不由下意識轉目去看連翰。
鳳後連氏與先帝李賢鶼鰈情深是舉朝都知。即使李安不說,宋沃也知她擔心鳳後萬一冒出個“生同衾死同穴”的念頭要怎麼辦。
連翰顯然也是聽明白了,一時之間倒是與宋沃一樣異色大起,再看李安的時候目光裡也添上幾分老懷安慰。
李正芳雖在輩分上隔得遠,卻到底願意看到家家和睦的,因此也不由點了點頭。
唯獨盧誌文依舊八風不動的樣子,隻不鹹不淡地來了句,“殿下真是悌敬嫡父。”
這話聽著好似稱讚,細品下來卻全不是那個意思。
首先,“嫡父”這個詞隻與“庶女”相對。盧誌文不說鳳後,不說父親,偏偏就說嫡父,指的就是李安乃是庶女的意思。
其次,悌敬這個詞按“尊重敬愛”的意思,雖然用在嫡父那裡不能算完全錯,但如今更多的是用在姐妹之間。也就是說,她又在刺李安如今獨身一個,姐妹兄弟一概沒有,唯獨隻剩下個嫡父而已。
就連素常都喜歡揭人瘡疤的宋沃也是麵色一變。她正擔心李安一個應對不好,傳出去就成了笑柄,卻不想李安居然淺淺地一笑,用帶著點期待和雀躍的嗓音說“現在宮裡實在冷清。芙弟又是男孩不好親近,我就等著羲兒入宮跟我作伴呢。”
羲兒,即為是誠郡王嫡次子李羲農,也就是預備送進宮裡過繼到李賢名下的孩子。
宋沃轉眼去看,隻見盧誌文那跟石雕木造一樣好像除了鄙夷之外再沒有其他表情的臉居然有一瞬的鐵青,頓時心裡就覺得一陣愉快。
真是沒看出來這位小殿下居然能有這種急智。
宋沃正在心裡笑,見李安目光朝她看來,連語氣都不覺柔和了很多,主動問道“殿下看著老臣,可是有什麼吩咐?”
“咱們今日定下來的事,請宋侍中知會五姨一聲。”
“是。”心裡浮起一絲違和感,但因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宋沃便立時應了下來。
然後,她就看見這位小殿下仿佛極放心地朝她笑了笑。
也於是,那絲違和感陡然濃烈了起來。
先帝的喪事議成什麼樣的結果,論理告知一聲秦王是正常的。門下省本來就是傳達帝命的衙門,她來跟宋沃這麼要求也是正常的。
她素來與秦王親近倒是人人皆知也不用奇怪,怪就怪在她為什麼會覺得跟宋沃說了就一定能傳達到?
必然是有人跟她說過什麼。
如果那個“有人”跟她說過什麼,那麼她今天的表現是不是也有人教過她?
不過初秋而已,宋沃的心裡卻刮起了凜冽的冬風。
至於那個“有人”是誰……
她緩緩轉頭看了眼屋子裡的所有人。
大概所有人都想的是同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