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寧卻是一愣。
鬆煙既然把話說出了口,也開始破罐子破摔了,“掖庭裡管事的人是有數的,我要去了阿婆就得回來。當時局監發了話,說我年輕不頂用,還是留了阿婆。當時聽說內坊那裡缺了個人,我如果不去內坊就得到宮外自謀生路。可咱們家幾代人都在宮裡,宮規是會說話那陣就背到爛熟了,可宮外卻是兩眼一抹黑,連酒樓裡頭掌櫃一個月多少月錢都不知道。”鬆煙看著李鳳寧,“後來有一天,君上身邊的人突然叫我進去磕頭,一群人恭喜我,我懵頭懵腦了半天才鬨明白,原來君上點了我來侍候您。”鬆煙十分誠懇地說“跟著您吃好的穿好的,規矩還比宮裡寬鬆些,咱們這些從宮裡出來的,都覺得現在的日子更好過。可您要是問我後不後悔,”她略一頓,“咱們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選擇的機會……”
從一開始……
就沒有選擇的機會?
李鳳寧不由瞟了鬆煙一眼。
這話說得,倒是應了如今的天氣,聽著就叫人心裡發涼。
“不過選雖沒得選,怎麼個活法還是得看自己。”鬆煙像是看李鳳寧沒有生氣,膽子大了些,“我阿爺就一直說,雖然腳底下踩的這條路朝東朝西由不得咱們,但是路走成什麼樣卻是要看自己的。我要是成天耍橫偷懶,早在宮裡就被打死了,哪裡能搶到您跟前的差事?”
李鳳寧倒是一聽就明白,這個鬆煙是變著法子開始補救她之前的失言呢,“照你這麼說,現在立封你個內侍省監,你也是不受的了?”
鬆煙一愣,在李鳳寧似笑非笑的表情裡斬釘截鐵地說“您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您要是皇帝,我就敢去做內侍省監。”
“呸。”李鳳寧笑罵道,“皇帝是專給你撐腰的嗎?”
“不愛磋磨人的,就已經是好主子了。”鬆煙卻正色道,“何況在您身邊做事,但凡用心儘力了您都知道,還隔三差五地賞東西下來。咱們這些幾個一道進府的,都特彆感激鳳後挑咱們出來。所以您要是做皇帝了,彆說隻是做個內侍省監,叫我去打馹落我都敢去的。”
李鳳寧不過一句玩笑話,沒想倒招出她這麼一堆來,頓時也被引出幾分興趣,“張口閉口做皇帝,我在你眼裡已經好到能做皇帝了?”
“誒?”鬆煙呆呆地說“從我進府到現在,您願意伸手管一管、拉一把的,日子都是越過越好。我隻是覺得,您要是做了皇帝,肯定也能叫天下人日子都越過越好。”
李鳳寧失笑,“一個王府才百十來號人,你拿來跟赤月比?”
鬆煙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誒?”然後對著李鳳寧嘿嘿乾笑幾聲。
李鳳寧笑著搖搖頭,轉身繼續朝前走去。
原地站那一會功夫,陷進雪裡的靴子被捂得冰涼,她一雙腳都快凍僵了。隻是不知為什麼,跟鬆煙說過這幾句話之後,心情卻突然輕鬆了起來。
古言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帝為輕。
這世上自開天辟地以來,赤月李氏可不是頭一個帝姓。李鳳寧糾結煩惱了那麼長久的問題,其實在百姓看來卻是再簡單不過。
誰管你是不是前頭那個皇帝生的,誰管你是不是排行老大正君所出?
咧開嘴,讓恣意肆無忌憚地侵染到她每一分笑意裡。
讓人過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熬一熬,若是連熬都熬不下去,那也隻有造反換皇帝了。
低頭,看自己的手。
攤開,然後像是要捏住那看不見的東西一樣,猛地用力握拳。
她可以做到!
“鬆煙,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