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天下!
聽下人稟報說殷六來了,李鳳寧不由得又想起染露。
這孩子自從月前救回來之後就變得特彆膽小怕生,不止比過去還黏著李鳳寧,就算屋子外頭有點風吹草動也能嚇得他嚎啕大哭。李鳳寧心疼他遭遇堪憐,頭幾天就一直抱在手裡。可說到底她也不是什麼閒人,宮裡政務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回家要陪夫君,要看自己那對剛剛降生的孩兒,每天又能擠出多少時間專門去陪染露?她隻少去了幾回,就見染露那孩子變得沉默起來。那一副畏畏縮縮,眼中渴望嘴上卻不敢說的樣子,瞧著實在是叫人心酸。
眼下既然殷六來了,不若就叫她把孩子帶回去?
雖說殷六才是染露的親娘,比起她這個姨母要名正言順多了,可有蔣氏那樣的嫡父實在叫人放心不下。禦醫說染露被拐子綁得太久,雙腿血脈有損,需要常年敷藥和推拿。這個且不是靠一天兩天的愧疚心就能撐下去的。那蔣氏但凡再疏忽個一回,染露或許就會留下殘疾,一輩子不能像常人那樣行走了。
想到這裡,李鳳寧又覺得十分放心不下。
或者,還是養在自己身邊?
李鳳寧一邊拿不定主意,一邊走到了自己的書房。王府下人都知道殷六是誰,自然不敢攔她,直接就請她進去。所以李鳳寧才踏進屋子,就看見殷六已經在主位對麵的客椅上坐定了。
“父親說現在還是帝孝,他們就不過來了。”殷六聽見推門聲,抬眼瞟她一眼,沒頭沒腦地就來了句,“東西我一起帶過來,已經叫人拿到後頭給隨兒了。”
東西,給隨兒?
李鳳寧眨了眨眼,想了會才反應過來殷六說的是給她兩個孩子滿月的賀禮。
“嗯。”李鳳寧應了聲,“我幾回想請姑父和幾位姐夫過來坐坐,結果不是這個事就是那個事。”
李鳳寧開府到如今也有三年,她倒是一直有心想請殷府的幾位過來好好聚一聚,叫長輩也看看自己終於長大成人了。可前頭好容易才出了李昱的孝期,李鳳寧隻是想鳳未竟新嫁郎君,萬一有個錯漏怕他麵上不好看,想拖到秋天的,誰想夏天的時候李賢又崩了。即便到了她孿生孩兒滿月的如今,眼看著孝期還剩大半個月,依舊是不能把殷家人招待過來。
“這有什麼。”殷六一臉渾不在意,她顯然也是為李鳳寧高興,那張見誰都是一副欠債沒還的臉竟極難得地露出一絲帶著欣慰的溫暖笑意,叫外人看見怕不要下巴掉一地,“你好孩子也好,才是最重要的。”
照說李鳳寧與殷六一道長大,她這話換了旁人聽隻覺老氣橫秋,但李鳳寧卻知她從小最愛操心,因此也隻是跟著笑了笑。
話題既然到了她的孩子這裡,由不得她不想起染露。於是李鳳寧便順口說了句“我那時還想生個女兒好把染露娶過來,現下女兒是有了,可惜實在比染露小太多。”
時下風俗是男兒家至多留到十六歲,而女人若在十七歲娶親已經算是特彆早的了。這樣算來等李鳳寧的女兒十七時,染露卻已經二十,一前一後地差了得有四年。
李鳳寧隻是閒談說笑,卻見殷六麵色突然一僵,仿佛哪個名字刺了她的耳一樣。李鳳寧與殷六對坐著,哪裡能看不見殷六的臉色奇怪,隻是她這邊才微一皺眉,對麵殷六顯然也發現不妥,立時就把話題給岔開了。“上回到尚書都省去尋母親,碰巧預見禮部侍郎。”殷六勾起唇角,表情裡帶出幾分譏諷,“平常拿腔拿調眼睛長在頭頂,這回笑得跟朵花似的。”
李鳳寧雖然察覺了殷六的故意,卻到底還是被帶偏了過去,聞言竟也露出個跟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兒子早上剛剛在隨兒麵前嚼過舌頭叫我聽見。”
“好歹是聿姐的夫君,你好歹顧一點她的顏麵。”說起來範家還是最近才從殷府裡搬出來的,所以論起與範俞氏打照麵起來,絕對是殷六要與李鳳寧多得多。
李鳳寧顯然是不喜歡俞氏,可到底殷六說的也是大實話,所以隻是撇了下嘴角沒說什麼。
殷六隻略刺過一句便罷,她看了眼李鳳寧,聽著平常實則細品起來卻意味深長地來了句,“如今……對我客氣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殷六還是那個殷六,自她入仕就一直待在從八品下的戶部金司主事之位上沒動過。能叫旁人對她客氣的,無非也能是因為現在坐她對麵那個“表妹”罷了。
李鳳寧雖然聽得懂殷六的意思,卻到底眉頭一蹙,“到底人心隔肚皮。”
也虧得她們姐妹倆從小一道長大,換個旁人過來這種半截子的話大約就要雲山霧罩聽不明白。
殷六眉頭一蹙,也跟著露出點無奈的表情。“去年秋天收成還好,各地稅銀收得也算齊整。”到底殷家掌著戶部的說法假不了,殷六說起如今部中事簡直如數家珍。隨後她瞟一眼李鳳寧,慢吞吞來一句,“安郡王那裡雖沒看見細賬,倒是比誠郡王那裡乾淨很多。至少兵部那些東西大抵是都去了該去的地方。”
李鳳寧聽她一副不怎樂意的語調,隻抬眼看她,“她不貪不是好事?怎麼聽著你這口氣,倒恨不得她跟誠郡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