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
於是他回了個眼睛微眯的表情。
再於是她神色間有了點賠小心的意思,“她們說拿桃子做了道點心的,嘗嘗?”
桃子……啊。
那一點點的意氣頓時就沒了。
“好。”
他一點頭,連她多吩咐一聲都不用,不一時便有托盤送到床上。碧色的小碗裡桃肉像是煮過,底下還有點琥珀色的湯汁。
新鮮果子還要下鍋煮?
“這是什麼?”他挪過去,然後並沒有掩飾因為腰實在酸軟到沒法使力,所以他的姿勢有點僵硬。
李鳳寧一手扶住他,“多西琿?”
“沒事。”他看了她一眼,“腰有點酸。”
“腰……”先是怔愣,而後在瞪著他的腰好一會之後李鳳寧訕然起來。她蹬了鞋子上床,小心翼翼地先把他圈進懷裡,再然後將手從他的衣服的縫隙裡塞進去按揉起他的腰來。
按揉下去的最初一瞬,酸痛會更加劇烈。但是緊接著,就會有暖流從她柔軟有力的指尖釋放出來,一分一毫地削弱那自他醒來就始終縈繞不去的酸疼,舒服得他不由得輕吟了出來。
“對不起。”她輕輕在他耳邊道歉,聲音裡添了幾分赧然,“昨天晚上太過分了。”
他不語,隻是放鬆了身體,倚在她的懷裡,享受著她的按揉。
李鳳寧一邊替他揉著腰一邊騰出手,用銀簽子叉起一塊桃子送入他的口中。
酥軟清甜,還有一點淡淡的酒香。
他眼睛微眯。
嘗著還真是不錯。
“赤月真是富饒。”他懶懶地開口。因為她按揉得實在舒服,以至於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句子聽著倒像是喘息。
她伸手,又叉了一塊桃子放入他口中。隻是這回他卻湊過去,將口中的桃子哺給她。
她張口吃了進去,“嗯?”
“馹落也有果樹,卻隻有伊吾那裡能長出來。”多西琿把手從她的衣領塞進去,拿指甲刮擦著她的後頸,“那裡不是冬天雪災夏天蟲害,偶爾有幾年長出果子來,也因為無法久存,所以隻能曬成果乾。”
就算孛臘想要吃個新鮮果子,也得千裡迢迢地算準日子前去伊吾,更不要說她的王女王子們了。也隻有赤月這樣,新鮮果子多得數不勝數,才會想法子變著花樣來吃。
“果子才到哪裡?赤月有的是為吃而發愁的地方。”李鳳寧被他壓得身子越來越往下滑,“遠的不說,就是安陽,年年夏天都要鬨一回糧荒。”
安陽?
赤月的京師居然鬨糧荒?
多西琿看著被他徹底壓到躺下來的她,湊過去舔了舔她帶著桃子味的唇,然後聽見她說這句話。
不過……
其實也不是多麼難以想象。
多西琿隻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
他從小沒少見孛臘計算該如何安排各部族使用哪塊草場,自然很快就聯想到了。
王帳那裡再水草豐美,牛羊白天啃掉的青草又不可能在一夜之間長回來。所以每年夏末的時候,就要開始考慮將整個王帳的人馬分散開來了。秋天聚到一處互相搶食,那就隻能在冬天一道餓死了。
草原說到底還是逐水草而居,但是在新一茬糧食收上來之前,李鳳寧卻顯然不能將安陽的百姓扔出去……
“安陽人太多了。”於是多西琿也不由一歎。
他嫌撐著手臂從上頭俯視她實在太累胳膊,一鬆手壓下去。
“多又能怎麼辦?總不見得像草原一樣……”李鳳寧卻怕他摔著,連忙扶住,“你是說?”
“為什麼不能像草原一樣?”多西琿順勢湊近她的脖子,咬一口。
她說,他隻會鞭策她不斷前進,那個“他”卻能容她在上山的時候歇一歇喘口氣。
“多西——”李鳳寧看著他,隻說了兩個字,突然之間停了下來。她一雙眼睛雖然看著他,思緒卻不知飄向哪裡。
關於這一點,她是沒有錯的。
在退一步就萬劫不複的地上出生和長大,他不可能會有那個“他”的輕鬆和從容。他一樣困在一個地方二十年,他一樣無法輕易哭隨便笑,但他卻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像籠子裡的小鳥,然後抱著其實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輕易拋下所有重視他的人踏上一條或許是無法回頭的路。
他的確沒法縱容任何人軟弱和逃避,但是……
“對了!”李鳳寧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她陡然翻身,把他壓在身下,“東西兩市可以不用在安陽的!”她滿臉掩不住的興奮,眼睛灼灼發亮,“把兩市遷到京外,至少所有遠行的商隊,還有那些酒店客棧、那些腳婦,鏢行——”
他伸手捧著她的臉,“還有你那個打鐵鋪。”他倒是想說國子監的,話臨到出口卻換了另一個。
這回,李鳳寧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居心,語氣更為熱烈,“對,軍器監也是。”她略一頓,“我得好好想想,得好好想想——”隨後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之間低頭對著他燦然一笑,“多西琿,謝謝。”
於是,他也跟著彎起了唇角。
她再一次地認同了他。
或許他真的已經對這種喜悅上了癮。
但是這回,他的愉快裡卻藏著些彆的東西。
李鳳寧沒有說起要去那個“他”了。
這回,甚至不需要他把她拉下來,是她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他啟唇相就,再度讓自己沉溺到那種柔膩濕滑的溫柔裡。
你說,李鳳寧這個人……
她這一輩子裡需要停下歇一歇的,能有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