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父後。”鳳未竟領著人先向連氏行禮。
“真是巧了,剛才還說要叫你過來呢,”連氏放下筆,對著鳳未竟笑道,“秘書省那裡畫了箋表的新樣子進上來,你跟我一道瞧瞧。”或許是卸下鳳後重任的關係,如今就連穿著都素淡起來的連氏越發溫雅衝和,瞧著就叫人心生親近。許是因為出身相似的關係,連氏與鳳未竟十分說得來。
也於是,瞧著這樣的連氏,醞釀了一路的話再度堵在了鳳未竟的喉嚨口,竟然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如今雖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樣子,可說到底李鳳寧並非連氏親生。尋常親父打得罵得,連氏對李鳳寧卻總要留一線,並不好太過恣意。
他這話一出口,豈不等於是把連氏架到牆頭上?
這等內闈私事連氏要應了,一個不好便傷了父女情分。連氏如今才四十來歲,下半輩子都要靠著李鳳寧,這個自然是不妥。
而連氏若是不應,隻怕自初次見麵就十分顧惜他的連氏,今後與他也不好相處。這個當然就更不妥了。
何況,就算這回連氏勸了李鳳寧也聽了,難道今後再發生的時候還要叫他隔三差五來回央告麼?就算連氏每次都願意管,鳳未竟可沒臉一回回地去說。
所以,還是罷了吧……
“內侍省昨兒還說起這事,一通饒舌。”鳳未竟按下心思,隻當自己真是來陪連氏閒話聊天的,“父後原來的箋表是什麼樣的?總不能重樣的。”
兩人所說的,乃是中宮箋表。
鳳後既是天下之主的正君,所言所諫自非比尋常。中宮箋表此物一旦動用起來,大約也隻比皇帝的聖旨差上一點而已。之前因中宮之位空置多年,也無所謂箋表紋樣。如今李鳳寧一登基,卻有連氏和鳳未竟兩人都可用箋表,故此要重新繪製紋樣,略作區彆。
一旁的螢雪見鳳未竟閉口不談來因,心下著急所以偷偷扯了下他的袖子。誰想連氏正巧轉過來對著鳳未竟,看了個正著。連氏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鳳未竟。鳳未竟頓時尷尬起來。
“鳳後今日就是來陪我說話的?”連氏問道。
“橫豎閒著沒事。”雖然知道鳳太後定是看出了什麼,但是鳳未竟既打定了主意,自然就不肯改口。
“那個馬……馹落人惑主媚上,在銀闕宮裡已經住了快二十日。”螢雪一咬牙,猛地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銀闕宮是陛下正寢,素來不留宮中侍君。他有違宮規,求太主懲戒!”
這螢雪雖然好歹尋了個“違宮規”的理由,卻與直說也無甚不同。鳳未竟前頭都已經決定不說了,沒想到卻叫身邊小侍來了個竹筒倒豆子。他雖然有點感念螢雪為他著想,更多的卻是羞窘,待抬眼看到連氏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臉上就紅了,“螢雪,你胡說什麼!”
“來。”誰想鳳太後卻半點不惱的樣子,他牽起了鳳未竟的手,朝外頭走去,“陪我走走。”
如今正是初夏時節,巳初暖風微拂,正是散步的好時候。鳳未竟雖然麵上還紅著,到底不好掙脫連氏的手,隻得跟著去了。
“這事,你原先是打算說的?”連氏問他,“怎麼到了我這,又不想說了?”
鳳未竟赧然。“這種事……”他臉上更紅,聲音輕得他自己都快聽不清了,“總不好叫父後為難的。”
“你也太實誠了。”他拍了拍鳳未竟的手,語調欣慰又慈和。隻是下一瞬間,他似乎又變成掌了宮務二十多年的鳳太後,“不過這回就算你說了,我也不會做什麼的。”
鳳未竟心裡一澀。
連氏對他再好,到底還是……
“因為做這件事,”他唇角微彎,拉出一抹似乎彆有深意的笑容,“還有個更合適的人選。”
更合適的人選?
鳳未竟不明白了。
鳳太後是李鳳寧的父親,他是李鳳寧的正君,整個皇宮裡還能有比他們兩人更適合勸說新帝的人?
鳳未竟看向連氏,但連氏顯然沒有解釋的意圖。
正在這時,有人從外頭一路疾行過來,待到兩人跟前的時候單膝跪地,“啟稟太主、鳳主,沁芳館下命把多西琿王子帶入宮中的所有人全部押解出宮。”
沁芳……
隨兒嗎?
他……竟然把多西琿的人全部趕出去了?
就在鳳未竟瞠目結舌的時候,那人竟然還有下文“沁芳館還傳出話來,說是要在三日內把所有馹落人全部趕出安陽。”
這……
“瞧瞧,”連氏卻像是完全意料中似的,隻笑得更之前一樣溫和平淡,“這不是動手了?”
“父後,這……”鳳未竟呆怔了好一會,總算才找回舌頭,“這些真是隨兒做的?”
連氏卻挑了眉,反而問了他一個問題,“鳳寧是不是一個心軟的老好人?”
鳳未竟雖然不知他為什麼這麼問,卻還是搖了搖頭。
“隨兒,可是連吃飯穿衣都是鳳寧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