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天下!
“那是要叫朕一聲舅母的孩子!”李鳳寧怒不可遏的聲音在書房內回響,“李鸞儀她怎麼敢!”
宋沃半垂著眼睛,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裡,隻在感覺到周圍有目光掃到她身上的時候才張口來了句毫無任何意義的“陛下息怒”。
“魏,魏王府大小姐說是監生對她不敬,衝撞……”
大小姐三個字甫入耳的時候,宋沃便心下暗覺不好。
果不其然,即便李鳳寧之前還能有點“息怒”的可能,如今也隻會更加生氣。
“衝撞?虧她居然敢把那種渾話說出口!”李鳳寧完全沒有放低音量,“人家正正經經的國子監生,不比她個人憎狗嫌的混賬要強?”
人憎狗嫌什麼的……
她差點就要笑出來了。
如果不是現下場合不對,她還真是想附和兩句。隻是在她眼角餘光瞥見那個已經滿頭冷汗兩股戰戰的宗正,還有那個麵色鐵青的魏王,到底還是決定儘一儘朝臣的職責。
“陛下,”宋沃抬頭,等李鳳寧看向她之後才慢慢道,“鸞儀小姐到底是姓李的,總是宗室貴女。”
一個“到底”一個“總是”,宋沃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也所以在收到宗正向她投來感激眼神的同時,也看見魏王也朝她怒目而視。
這位在李正芳告老之後由少卿升任宗正寺卿的沈褀,並不能算是個有才能的人。奈何姓李的那群祖宗,雖然沒幾個能賴成李鸞儀那樣卻也不遑多讓。沈褀要是撂挑子不乾了,現下這屋裡所有人都要頭疼。
所以宗正是很有必要幫一幫的。
而魏王就無所謂了。所以宋沃在對著沈褀微微點頭之後,就隻當自己沒看見魏王的表情,把目光再度投向彆處。
這一轉,她恰好看見李鳳寧。
在魏王看著宋沃的時候,她正好也看著魏王。那一瞬間的表情……
她的確是在生氣,但是卻絲毫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嚴重?
宋沃若無其事地轉開眼,仿佛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從入仕至今三十餘年,宋沃一共侍奉過三位皇帝。在她得到禦前奏對的資格時,李昱已經在位了十餘年,所以她在宋沃的印象裡從來就是天威難測,叫人不敢逼視。李賢雖然溫厚好接近許多,畢竟二十多年的太女也不是白做的,指點江山從來都是舉重若輕。
但是李鳳寧……
其實在她繼位之初,宋沃十分擔心。
幾乎可以說是從小無母無父的她,要如何麵對朝廷和重務?
宋沃不想這個好不容易才脫穎而出的新帝,被名為“赤月”的這個重擔壓垮了。
“臣在外城尋了醫館的大夫到國子監與幾位受傷學子看診,店家也使人安撫好了。隻……”沈宗正話說到一半隻能停下來。她本來似乎想瞟一眼似乎打定主意不開口的魏王,硬生生止住了,在一陣長到過分的停頓後陡然衝口而出,“禍首如何處置,請陛下明示!”
“罷了。”李鳳寧揮揮手,聲音帶上一點筋疲力儘的嘶啞,“她也不是第一回闖禍。朕就算能打她一頓,也不過是白丟一回皇家的臉麵。”
魏王李端似乎有點愕然,而沈褀更是一副慚愧不已的樣子。
宋沃無論怎麼仔細看,也沒能發現一點點虛假的痕跡。
這本來就是事實。
李鸞儀仗著自己的身份在京內橫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沒人出麵收拾她,難道誰還怕她?不過是因為她是宗親,掰扯上來傷的是皇家顏麵而已。
但這句誰說都正常的話,從李鳳寧嘴裡說出來卻有點不同尋常。
大街上掌摑李鸞儀,擺明態度護著當街暴打李鸞儀的時氏,難道姐妹鬩牆這種名聲就很好聽嗎?李鳳寧她從來就不是個為了“皇家顏麵”可以忍氣吞聲的人。
也所以,她其實是……
宋沃仔細打量著李鳳寧,希望從蛛絲馬跡裡判斷出赤月之主真實的想法。
而就在這個時候,李鳳寧仿佛知道她在打量她似的,突然之間朝她看了一眼,那目光裡仿佛含著什麼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