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說的話,鳳未竟就更聽不出來有什麼問題了。
此地離邵邊已經不遠,鳳家馳名天下自然對附近的村鎮影響不小,因此小二說紙墨筆硯不缺什麼的,鳳未竟是信的。俗話說仕農工商,商字排最末自然也的確不怎麼受尊敬,這一點在邵邊附近一帶愈發明顯。一來這裡做買賣的人少,二來再走個五六天的船就能去到燕州還能賣出更大的價錢,換了鳳未竟也會這麼做。
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為什麼李鳳寧會皺眉?
他不懂。
一股子不知道該稱為失落還是茫然的情緒襲來,叫鳳未竟不由自主放下筷子。
前朝的事他不懂是應該的,後宮乾政從來不是什麼好聽的話,而李鳳寧從來沒有表露過任何一點希望他懂的意思。
但是這樣的想法即使他能夠反反複複地對自己說,鳳未竟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宮裡的情形。
其實他並不想整日整夜地對著那些文籍書冊,其實很多時候他都想去銀闕宮,去陪在她身邊,就算她忙到根本沒有時間與他說話,至少他能一直看到她。
但是……
但是,那一步他卻始終邁不過去。
孩子不用他生,宮務不用他理,外頭鋪子不用他費心,出謀劃策自然更加輪不到他。
所以,他如果不是還會校勘書簿,那他就真是……
“父親,父親。”耳邊響起孩子軟嫩的聲音。
鳳未竟一驚,陡然間回神,他下意識看向李鳳寧,發現對方根本沒發現他這一瞬的走神先是安心下來,隨即又泛起淡淡失落。但是隨即他就把所有的情緒壓下去,起身走向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到窗口的孩子,“璋兒,怎麼了?”
“那是什麼?”有個能把外頭各種食物流水似地朝宮裡帶的父君,李璋顯然對酒樓裡的吃食毫無興趣,她隻咬了一口碗糕就跑去窗邊趴著朝外看。
“那是做糖人。”鳳未竟好歹是憑著自己一路從豫州去到涼州,最後還在敦葉住了不短的日子,對民間那些東西總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糖?”李璋眉頭微蹙,表情與李鳳寧驚人地相似,“父君說不許拿吃的東西玩……”
“玩過還可以吃掉的。”
“那,那個呢?”胖手指一揮,轉向另外一個攤子,“……信……”她認字不全,那幡子上的四個字才認出一個。
“那個是‘代寫書信’。”李鳳寧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們兩人的身邊,耐心對著李璋解釋,“咱們赤月不是人人都認字的,所以有些識字的人就靠幫人寫書信賺錢。你看,就像——”
李鳳寧的聲音嘎然而止。
鳳未竟奇怪地看過去,卻見他的妻主表情很奇怪。
他還沒有在李鳳寧的臉上見到過如此明顯的驚訝。
鳳未竟轉頭去看那個代寫書信的攤子。因為雅間就在底樓,而臨江仙所在的街道又不甚寬敞,所以他甚至都能看清那攤主的臉。
那是一個……
男人?
看清楚的時候,鳳未竟也不由得訝然了一下。
隻是再仔細看看,那人麵色蒼白,衣衫也有些破舊,顯見境遇不太好的樣子。雖然男人拋頭露麵不常見,但真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靠替人寫信來謀生總比餓死好吧?
許是窗口一排三個人全看著對麵的緣故,對麵那個攤主也看了過來。而他在看清李鳳寧的臉時好像見鬼了一樣麵色陡然刷白。他本來是好好坐著的,竟整個人都猛地朝後仰,慌亂之間帶倒了桌子,劈裡啪啦一聲之後,他人摔在了地上,原本桌子上的紙筆也全飛散開來撒了一地。
鳳未竟呆了一瞬。
這是……
認識李鳳寧嗎?
但是,怎麼可能?
這裡又不是安陽。如果燕州寧城和涼州錦葉有人這麼反應倒還在情理之中,但這裡是豫州,李鳳寧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鳳未竟下意識轉頭去看李鳳寧,卻見剛才的驚訝已經消失不見。她眸中雖然一片冰冷,但是眉頭卻皺得很緊。
且不說這雅間與街那頭幾人之間的詭異氣氛,街角處陡然鑽出來一個黑影,飛快地跑過來撿起地上一個鬆鬆垮垮的小荷包就想跑。那躺倒在地上的男人一驚之下陡然伸手去抓,卻被那人陡然抬起一腳踹在肩上,他吃痛縮手,那人飛快地跑走了。
“來人啊,抓——”他氣惱之下本想大喊,卻好像突然想起李鳳寧的存在。他似乎想轉過來看的,卻硬生生止住了轉頭的姿勢,他掙紮著站起身,連地上的東西也不要了,一瘸一拐地朝街的另一頭走去。
“來人,跟著他。”
隨後鳳未竟就聽到李鳳寧這麼吩咐,所以他不由出聲,“謹安?”
“清容,”李鳳寧卻朝他咧開嘴笑了笑,她回頭看了眼桌上,“東西不合口味嗎,不想嘗嘗?”
“不是很餓……”
“那就再換壺茶來,我們多歇一會,去街上逛逛。”
“好。”
她這是在……
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