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懷庸先前被她說得越來越沉重,此時見她陡然一轉,竟是怔愣好半晌。待她上下仔細看了李鳳寧卻不像是作偽的樣子,這才真是長長鬆了口氣。“我等下去……回去讓他姐夫去跟他多說說。”
“那就有勞大姐了。”鳳家人樂意幫她勸夫君,李鳳寧自然高興,因此應得也輕快。
鳳懷庸與鳳未竟姐弟親近,最怕弟弟隻得個外表光鮮。如今聽李鳳寧這麼一說,顯見雖有磋磨卻到底婦夫相得,因此放下心中大石,表情也鬆快許多。
朝堂中的人精真心個個都是山崩都不變色的,而鳳懷庸的心思卻全都寫在臉上,質樸天然得叫李鳳寧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雖然她本意也隻是希望夫家親戚能幫著勸勸鳳未竟,到底鳳懷庸此人一直心向著她們婦夫。眼下這麼一出,實在有點欺負老實人的嫌疑。
因此李鳳寧也不好意思繼續把話題留在鳳未竟身上,轉而道“剛才那個申淩籍,果真有本事?”
鳳懷庸顯然有點意外李鳳寧又提起這個,卻還是十分認真回答,又因為剛才都把話都掰扯開了,現下說起來也是竹筒倒豆子,再無半點掩飾,“才學上頭她不算最好,但是素日裡十分穩重踏實、認真刻苦,母親和姨母都以為她雖然做不了一方母官,但是入部做個職官卻很合適。”
穩重踏實、認真刻苦……也就是任勞任怨,卻能把苦活累活一直乾下去的意思?
這倒是真不錯。
“那……”李鳳寧眉頭一皺。
鳳懷庸赧然,“鳳氏雖自來便不問出身,卻也容不得違反律法的……這回,是鳳氏輕狂了。”
把人收下來,卻根本不知道那人出身來曆?
還真是……有風骨。
李鳳寧一時間對如此目下無塵的做法有些無語。“如今把她放在阪泉,那頓罰都逃不了。”李鳳寧醜話說在前頭,“還得是重罰。”
鳳懷庸在這裡頭倒是明白,“但請陛下做主。”她說“阪泉世所矚目,自然更容不得行差踏錯。且那些錯處,本就是淩籍所犯。”
雖說李鳳寧的決定不用向任何人解釋,可到底有人能明白才是更好。她輕歎一聲,笑道“朕指著阪泉有大用呢,可是容不得一絲差錯的。”
她不過這麼略提一句,誰想竟引起鳳懷庸的興趣,“聽說陛下是為了安陽人滿為患,才想出遷居匠戶的法子?”
“當時鬨騰過一回,後來說是外遷軍器監,也不過是給朕個台階下。”李鳳寧道,“但朕在阪泉寄托的希望,卻更大。”
“請陛下明示。”
“赤月至如今,不過堪堪一個溫飽而已。豐年倒也罷了,荒年之後若再有點天災,必然就要引起饑荒。”李鳳寧道,“此難事,朕以為可用匠戶來解。”
“匠戶?”鳳懷庸仔細想了想,卻還是不明白,“為何是匠戶?”
“朕之外祖嘗令於軍器,製得新器者賞銀百兩。此後匠人奮力,所成之器於大戰之中屢建奇功。”李鳳寧回眸看了她一眼,“此所謂,匠人之智。”
“陛下是想讓匠人製出更好的農具?”鳳懷庸聽明白了,隻是轉瞬又皺起眉,“隻是農具賤物,若真是想出一樣得用的就要賞銀,長此以往隻怕國庫……”
“所以,朕賞的不是銀兩。”李鳳寧轉過身來,彎起唇角,“是‘脫籍’。”
“脫……匠籍?”鳳未竟一怔之後,撫掌,“妙!”她眼睛發亮,“有光明正大可脫籍之法,就會有人專注製器。即便萬人中隻一個願意鑽研,合起來都不可小覷。而那個集思廣益的地方……”
李鳳寧接口道“便是阪泉。”
阪泉如果有人賞了脫籍,自然就會引來天下矚目,然後引來慕名而至的客人。客人一多,自然又會吸引更多的匠人。匠人聚居之下,自然更加海納百川,強者愈強。
鳳懷庸細品下去似也是越想越是明白,她發了會怔,竟是雙眸中神采奕奕,一副恨不得立時就見到如此天下盛景的模樣。
李鳳寧瞧她那副模樣,嘴角笑意又深了一分。
“說起來,大姐到安陽幾回,似乎都沒到阪泉去過?”
“誒?”李鳳寧這一出聲,倒是引得鳳懷庸發熱的頭腦一涼。她轉眸過來看著李鳳寧,眸中似有幾分疑惑和遲疑。
李鳳寧卻笑得愈發純然,仿佛就隻是隨口一問。
“大姐,不想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