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天下!
策馬奔馳的痛快……
“郡君請小心。”
他鑽出轎子的瞬間,被陽光刺得眯起了眼。
是永遠,都無法被雙腳踩在地麵上的人所理解的。
“有勞。”他微微笑著,仿佛他麵對的是一個以郡王君之身也必須要道謝,而並非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轎婦而已。
“郡君請。”
所以再奢華的郡王府,再令人豔羨的郡君之位,對喜歡縱馬飛奔的孩子眼裡也不過就是一座牢籠而已。
“難得郡君得閒,王子可是盼您來好久了。”
這瞎話說得,還真虧她居然臉不紅心不跳。
“如今郡王身上不自在,我也不好輕易離了她。”他笑,應得輕鬆自在,“不過王子下的帖可是個稀罕物,我也正好偷個懶,過來散散。”
都“失心瘋”了,可不是“不自在”嗎?而他……
睿成皇帝親封貴君之女的正君,曾經整個帝京再無他不可去之處。可如今就連出個府門,也都是難上加難的事。若非這回多西琿下帖子請,他上回出門……
對了,還是替先帝哭喪的時候。
“劈啪”。
微風過處,送來一股煙熏火燎的炭灰味,以及……
他循著香味看去。
一整隻羊被鐵絲縛在烤架上。羊皮在火舌的舔舐下已經焦黑,但是隨著宮侍的撥動,裡頭散去一股濃鬱的肉香來。
就像……
幼年時,他帶著牙牙學語的妹妹偷了家裡的肉出去烤一樣。
溫暖的回憶猝不及防地襲來,甚至穿破了他穿在身上二十年的假皮,然後凝成一點淺淡的微笑浮在唇邊。
小孩子不會烤,把自己熏得臉上發黑不說,肉還是半焦半生的。雖然回家之後被母親狠狠訓斥了一頓,但是半夜裡妹妹卻偷偷摸摸來他的屋子說“哥哥我們下次帶些鹽去。”
那時,是多麼無憂無慮。
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鼻子都有些發酸起來。
“郡君這是想家了?”從發音到語調到音色其實都很平常的聲音,卻不知為什麼能輕易刺破回憶裡溫暖的迷障,將他拖了出來。
芮氏回過神來的瞬間,甚至不待他抬眼就掛上習慣性的微笑,之後果然在帳篷口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
多西琿,他……
居然穿著馹落的袍子。
那一瞬間,芮氏突然有一種完全失去語言能力的感覺。
他今天不是來飲宴的。
李鯤謀反失敗後,被新帝用“失心瘋”的理由軟禁在府裡。而他作為安郡王君,自然也一樣要囚在那座牢籠裡。初時李鯤還對李鳳寧的心軟不屑一顧,還說著必然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可在一年兩年過去之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新帝是不會讓李鯤能“痊愈”的。
最後,隻能由芮家出麵。
他先為自己才八歲的嫡子向殷氏求親,再說想為妹妹迎娶蕭家子,一通忙亂之後終於引起了宮裡的注意。就連李鯤都以為該是鳳後出麵來見他的,可沒想到出麵的竟然是多西琿。
倒是更好。
因為他有個女兒,還因為他雖然已經有了女兒卻至今還是沒能冠上後君名號。
“有勞王子遠迎。”芮氏在快要走到帳篷門口的時候加快了腳步。
這且不是一句客套話。
如今這大腹便便的,人家能雙腳站到帳篷外頭的地麵上,的確能算得上“遠”迎了。
“這又有什麼。”動作爽利得就跟肚子上其實綁了隻枕頭而不是懷孕那樣,多西琿抬手虛扶一下,就大步朝裡走去。
這位果然一如傳言。
驀然間覺得自己自嫁到安陽就規行矩步的這些年仿佛有些像笑話,芮氏到底沉得住氣,隻邁開了步子跟上去。
進帳,落座,看茶。
茶杯拿到手裡的時候,帳外那點紛亂的思緒就已經煙消雲散。
雪白如玉的茶盞上,一點紅梅怒放。跟裡頭清澈甘冽的茶水一樣,雖然與這周遭的環境半點都搭調,卻再再地向世上所有的人囂張地宣告著主人的得寵。
這樣的人……
芮氏抬眼的瞬間動搖起來。
真的會吞下安郡王府撒出的誘餌嗎?
略微寒暄幾句之後,芮氏就把話題朝聽上去最安全,自然也是他最想去的地方引,“小殿下呢?”他環視了下四周,“怎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