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蕭明堂忙不迭地起身應道“啟稟陛下,阪泉那裡急用的鐵石昨晚已經順利抵達軍器監。”她急不可耐地把下一句話說出來,語調比平常急促了許多,“遣去的人連夜回京稟報,範少監說是能夠趕上時候,必不會誤了事的。”
“有勞蕭尚書了,在軍器監的事情上如此用心。”皇帝拉起一抹似乎與平時毫無二致的笑,“今後阪泉的事,就交給你了。”
屋子裡雖然一直都很安靜,卻在李鳳寧說出這話的時候陡然死靜了一瞬。
這是真的“交給”蕭明堂嗎?
軍器監原隻是打造軍用器物的衙門,自遷至阪泉之後時有新物造出。雖然盧誌文隻是聽過器物名稱,實際不要說用便是見都沒見過,但是新式鐵犁有助耕田就是有益民生這個還是明白的。有如此成果的範聿自然不可能撤職,也所以李鳳寧說的“交給你”指的就隻是供應所需之而已。
堂堂正二品的工部尚書去給比她低了五級的軍器監少監幫忙打下手料理所需之物……
盧家要是真有這麼給家裡“長臉”的孩子,她一早開了宗祠除名了事。
盧誌文轉頭看了眼蕭明堂。
她臉一陣紅一陣白,到底還是硬生生把一口氣吞下,她竟然還可以沉聲應答“遵旨。”
“盧尚書。”
李鳳寧卻像是毫不意外似的,甚至連個表情都欠奉,直接便將眼睛看向盧誌文。
“陛下。”盧誌文應了聲。
“蕭令儀稱病一事,當如何處置?”
關於操行與覲見禮儀之類,其實分為三處管理。宗正管著京中所有姓李的,吏部管著普通官員,而京外藩王與不姓李的皇親則由禮部管理。蕭令儀既娶了皇帝的弟弟,那自然也是歸禮部管的。
“蕭軍丞返京是受範少監所命,所為公務,並非歸家。”盧誌文緩緩地說,絲毫不在意自己波瀾不驚的語調似乎有點不合時宜,“她應先至工部繳了公文,再行歸家。”她就當自己沒看見蕭明堂使得快抽筋的眼色,“若實在病重行走不得,亦可遣人代為轉繳公文。因此……”盧誌文略微猶豫了一下,“臣以為,當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那邊蕭明堂還有些失望的,卻鬆了口氣。
“罰俸一年?”
然後,上頭就飄來了李鳳寧的聲音。
盧誌文微怔。
如今才不過是初秋,這聲音卻跟無數的冰塊在裡頭滑動碰撞一樣,聽著就叫人心裡冒出一股寒氣。雖然細看之下……
其實皇帝的表情根本與憤怒或者憤怒毫無關係。
“此外,臣還以為應遣禦醫至郡君府為蕭軍丞看診。若果真病入膏肓也就罷了,”盧誌文微頓,“若並非如此……”盧誌文站起身,“臣伏祈陛下從重處罰,以正朝典。”
“……盧尚書!”蕭明堂失聲,站了起來。
“說得好。”
上頭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愕然這個表情硬生生地刻到蕭明堂臉上。
盧誌文不由得抬頭看去。
這位雖然在朝臣麵前扮演了四年沒脾氣的好人,現下的表情卻實在是與“溫和”相去甚遠。
“恃寵而驕,”她麵色一冷,聲音微沉,“誰給她的膽子!”
盧誌文轉過去看了眼自始至終都保持安靜的幾個,原本仿佛勸說幾句的,在聽到這句話後又紛紛閉上嘴,繼續仿佛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
盧誌文浮出一絲冷笑,雖然立即叫她抿了下去。
若隻是惱一回,便是填進去一個蕭令儀又如何?
反正本來就是蕭氏家教無方,養出來一個蠢貨。
怕隻怕……
陛下一旦剝下這層溫和謙厚的皮就再也不肯穿回去了。
從此,安陽多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