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淡淡道“因為這本書缺了一頁,時間在白幼複活後,婚禮之前。”
我問“怎麼會缺了一頁?”
雲起道“書中的人跑了出去,撕走了這頁。”
我在想,從書中走出去的靈魂到底是誰,白幼、曾相隱、紅蕖抑或白淑?
自從浮渠山莊中一彆,我已再沒見過白淑。我明白她為何不再出現,因為她發現白幼還活著,這就是白淑想看見的,白淑將未來給了白幼,將孤獨留給了自己。
婚禮並沒有想象中進行得那麼順利,那是原本宜婚嫁的好日子,可夜裡卻突然下起了驚天暴雨,雷鳴陣陣。
酒宴不得不搬到室內,還沒將所有人請到廳堂,浮渠山莊內的一個守門侍衛匆匆趕來,跪在紅蕖的父親麵前,道“莊主,大事不好了,大雨衝刷下,莊內的一棵芙蓉樹下,驚現一具白骨。”
紅蕖的父親哪裡知道竟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才讓守衛將這話在眾人麵前說了出來,這話一出,婚宴肯定不能再順利進行下去。可曾相隱站出來,平穩了眾人的心,平息他們的恐懼。他道“大家稍安勿躁,此事由嶽丈大人和我親自過去查看,請大家先在府上休息。”
紅蕖的父親將他拉至一邊,語氣沉重道“這是你的婚宴,你半道離開,怎麼妥當啊?”
曾相隱倒不太在意,淡淡道“我和紅蕖拜了天地,已是夫妻,圓房之事以後有的是時間。而今天這樣的情況下,小侄怎忍心嶽丈大人獨自返回。”
婚宴上請的都是達官貴族,浮渠山莊出現白骨一事,若處理不好,則會殃及紅家累及曾府,若浮渠山莊中真有人殺了人,這殺人之罪,並不算輕。
曾相隱令人不可走漏風聲,脫下喜服,自己先與紅蕖的父親回了一趟浮渠山莊。這事雖然驚動了官府,但經仵作驗屍後,仵作斷定這具屍體至少死去已有百年,而紅蕖的父親買下這塊地,建了山莊也不過三四十年,可見這屍體與浮渠山莊並無瓜葛。
浮渠山莊的管家說,曾經老爺買這塊地時,土地上其實還有幾個墳堆。
官府一聽,認為這白骨應該是曾經墳堆中的一具屍體,因家裡沒錢,買不起棺材,才草草葬了,因今日夜裡大雨,剛巧將它給衝刷了出來。
此白骨一事總算是告一段落,曾相隱回府時,天色已不早,各位賓客紛紛向他告辭。他在廳堂裡,又喝了幾口酒,才往喜房走去。
說起來,他到底還是隱瞞了一個事實。那具白骨雖然的確如仵作所說,已死去百年之久,但浮渠山莊的那塊地,並沒有墳堆。紅家選址素來嚴苛,還涉及風水,怎會挑塊墳地建屋。他故意讓管家撒了這個謊,順利消除了官府對浮渠山莊的懷疑。
可官府走後,紅蕖的父親紅濤看著那具白骨,眼神似乎有些異樣。
曾相隱忘不掉紅濤在他離開前,對他說的話,他說“我感覺那具白骨好像是我的大女兒紅芙。”
作為人父,怎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可是紅芙幾天前,還好好地出現在他們麵前,隻是今日他們大婚之日,沒有出現罷了。那具白骨已死百年,怎會是紅芙,可紅濤的那句話,卻一直縈繞在他耳邊,久久不散。
我還想看下去,雲起卻突然拉住我,對小梅道“你帶離殤走,我們回去了。”說著,不顧我的感受,便將我拉出了書本。
回到家中,我對他喊道“你做什麼,我還沒看明白呢?”
他皺了皺眉道“差不多了,再看下去,會有危險。”
我還不明白,大屁擺著尾巴,走到我們麵前,張口道“帝君做的很對,你再看下去,我們說不定就遇到煞了。”
我吃驚於大屁竟會稱雲起為“帝君”,還吃驚於這個煞竟會帶來危險,但那時,我最吃驚的莫過於大屁會說話。我道“你怎麼會說話?”
大屁哼了聲,又繼續沉默。我總覺得似乎有種力量在我身上悄悄覺醒,可我並不知這是什麼,雲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道“是我讓你聽見它的聲音。”
我哦了聲,心想果然不是我有什麼異能,原來是因為他。我問“那個煞,是個什麼東西?”
他道“一隻由人心喚出來的妖怪,最愛吸食人的魂魄,有些心生惡念的人想殺掉一個人時,常常會召喚出這樣的一隻煞來。不過要召喚出這樣的妖怪,必須要和它定下協議,要以自身的魂魄作為代價,煞才會現身於世,幫他殺掉一個人。”
“誰召喚了它?它又在哪裡?難道沒辦法再次封印它了嗎?”我一急,連問了幾個問題。
雲起一一作答“召喚它的人自然是妒忌紅蕖的人,煞與這人定下協議,所以吃了這人的魂魄,一直都待在那人的身體裡,一直等待機會要吃了紅蕖的魂魄,但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以至煞沒吃到紅蕖的魂魄,隻將紅蕖的魂魄與她的身體分離。要將煞封印回去,隻要它順利吃了紅蕖的魂魄,自然會被封印。”
“那到底是誰要殺紅蕖?”
“你還不明白嗎?”
我想了許久,隻想到了我曾經在芙蓉樹旁看見的紅衣姑娘,那其實是紅蕖的魂魄。除了她,還有什麼呢?對了,陰暗的角落裡,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在笑,笑得十分陰險。
我道“好像有人在笑,可是我沒看見他。”
雲起道“這就對了,煞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陰暗的場所。它吞噬了召喚出它的人的魂魄,一直霸占那人的身體,躲在黑暗中,你自然沒看見。那麼,整個浮渠山莊,有誰,是你沒見過的?”
我馬上道“紅蕖的姐姐紅芙。”
雲起點頭。
這個故事裡,我的確沒有見到紅芙這個人,但是我在丫鬟侍從的口中,知道了紅芙的為人,知道了有關紅芙的事。其實,她比紅蕖更早遇到曾相隱。
據說,紅芙在八歲那年,被娘親抱到了街上,那時,她的手上玩著一個泥人,不小心,泥人被人撞到了地上。她想下去撿,一個大男孩幫她撿了起來,他明媚地對她笑了笑,將泥人送到她的麵前,道“小妹妹,這個是你的嗎?”
她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還沒說謝謝,大男孩便被他的家人叫去,她聽見他的家人叫他“相隱”。年少時,她並不懂情愛,隻把他當作一個好人,覺得自己必須要跟他說句“謝謝”。直到,紅蕖與曾相隱相識後,紅芙在浮渠山莊再次見到曾相隱,一眼便認出了那熟悉的明媚笑容,她覺得那樣的笑容應該隻屬於她。可她錯了,如今的他,隻對紅蕖一人這樣笑。
紅芙在十三那年,母親逝世後,便不再像從前那般開朗,人也變得陰暗起來,不欲與人往來,漸漸莊子中的丫鬟侍從都離她遠去,偏向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紅蕖。
紅蕖不像她沒有母親。她覺得紅蕖似乎擁有了一切,可她什麼也沒有。待到曾府的聘禮送到浮渠山莊後,她再也忍受不了,覺得命運不公,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讓她像隻螻蟻般這麼可悲地活著。她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嫉妒讓她失去了本心,在一本古書中,她找到了能召喚出妖怪煞的辦法。
她不惜以自己的靈魂為代價,也要毀了妹妹紅蕖。所謂的巫蠱之術,便是她召喚出了煞。
紅芙較之白淑,真是截然不同的人,同樣是姐姐,但紅芙要紅蕖死,白淑隻願白幼好好活著。
煞雖然被紅芙成功召喚,但吸食紅蕖魂魄的當兒,紅蕖竟突然在沉睡中醒來,不自覺地向紅蓮池走去。那雖然不是她與曾相隱初次相遇的地方,但與湖濱很像,她每夜都要去那小坐會兒,那夜自然也不例外,她這麼做,隻是出於本能。
煞沒想到她會突然醒來,小小地吃了一驚,待它再想從紅蕖的身上吸食魂魄時,卻已找不到紅蕖的魂魄了。
這些劇情,都是雲起與我說了,我才明白。原來,這本書,我這個旁觀者,才不過看了雲起想讓我看的幾章罷了。
我嘟囔了句“以後再敢和我劇透,我就要和你這個朋友絕交。”
他淡定地笑了笑“你舍得?”
他說的沒錯,我舍不得。有他這樣一個妖怪朋友,我從來不怕會有人來欺負我。也因有他們這樣的妖怪朋友,我覺得自己獨一無二,這種感覺的確很妙。而且,還可以免費在他那裡借書,我實在不能不交他這個朋友。
話雖如此,我嘴上仍不服氣,道“不舍得也得舍得。”
他再次皺了皺眉。
201587星期五陣雨
今天,雲起終於將《兩生花》中的那張殘頁找回。
雲起書店的二樓,坐在一位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子,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清純,與書裡的紅蕖長著一色一樣的模子。
原來從書中走出來的靈魂是她。
紅蕖對我說道“你不想看看那張殘頁裡到底寫了什麼?”
我雖然好奇,可雲起未說話,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在這裡,我生怕說錯了什麼,惹怒了雲起。雖然雲起不大會發怒,不過每次若我弄傷了自己,或因說錯話得罪了彆人,彆人要找我算賬,他的眉眼裡似乎都帶著怒意,不管是對我還是對那些找我算賬的人,都有種強烈的威懾感。
我不大想惹惱他。
雲起對她道“你的要求不算過分。”
我還想問他紅蕖說了什麼要求,雲起已打開那本《兩生花》,淡然地走進了書中。二樓,因他不在,突然變得空蕩冷清起來。
紅蕖這時轉身問我“你知不知道書裡的結局?”
我搖頭,如實道“我不清楚,我還沒看到。”
紅蕖說“姐姐死了,她的身體被煞霸占,一日日急速腐爛,直到這具身體再也用不了的時候,煞舍棄了她的身體,將她埋進了芙蓉樹下,但埋的並不深,所以大雨將她的屍骨衝刷了出來,至於為何看起來她的屍體像是死了百年,那是因為她的身體被煞霸占過,腐爛程度要比常人更甚,死去一日便像死去十年。”
我深呼了口氣,繼續聽她說下去。
紅蕖說道“煞的目的在我,我並沒有去投胎,白幼很好,完成了我的心願。但是煞……它的貪心太重,我一日不被吸食,它一日不肯罷手,結果父親……母親……沒有一個人逃出它的魔爪。”她悲傷難抑,歎了口氣,強忍悲傷,對我道“雲店長應該是回到了我撕去的那張書頁上寫的日子。我要他幫我除去煞,才肯再回到書中,他答應了我。”
我微微一驚“你是要改變書中的結局?”
紅蕖道“不,你錯了,這本書沒有結局。”
我更加吃驚“怎麼會?”
“你不知道有種作者常常喜歡輟筆嗎?寫到一半,不想再寫,這是常有的事,這本書,還未有結局,作者已放手不寫。也許是他不想再寫,也許是他撒手人寰,誰知道呢?可是我們作為這書中的人物,卻在一日日中擔驚受怕,害怕哪一天煞會將所有人的魂魄都吃了。我不怕死,可是煞已經不再滿足吃我,它變得聰明起來,明白隻要吃了我,它便會被封印,所以他放棄了我,選擇吃彆人。”
我震驚地有些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煞,真得有那麼可怕嗎?”
她神色嚴肅道“當你要與它為敵時,它不僅可怕,而且十分狠毒。”
我想雲起一人麵對書中的煞時,他會不會有危險,當時,我竟什麼也沒想,也跳進了書中。沒錯,我去找他。
這本書,我上次進過,身上還帶有雲起給我施過的咒,可以再次進來。我明白書中的人和物原本與我們無關,我們可以輕鬆地穿過他們。可是當雲起要除掉書中的煞時,書裡的東西便不一樣了,它們變成了真實。
更何況,以煞的貪婪,雖然我們不是書中人,但來到書裡,說不定也會被它當作盤中餐。
我躲在一棵香樟樹後,靜靜地等待,希望能夠遇到雲起。我不想他有事,即使我幫不了他,我也想告訴他,我一直支持他。即便是有危險,我也支持他。我不想當廢柴,我要幫他。
那是一個夜晚,天上懸著一輪明月,夜露濃重,落於石台,點點濕痕。
紅蓮池邊,一個穿著紅衣的少女靜靜地看著水麵,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隻知道有個和她一樣穿著紅衣的少女,曾經失了魂魄,坐在這裡。
她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紅蕖。
她一日日地看著紅蕖失神地看著水麵,她也陪著紅蕖看,直到紅蕖醒來。自她有記憶以來,她看見有個長得很好看的白衣青年守在紅蕖的身邊,每一日都不曾離開。男人對失了魂魄的紅蕖說,不管結局怎樣,他會一直等,一直等到她醒來,他說紅蓮依舊,你曾見否?
每日夜,青年攜著紅蕖離開,她卻還孤單地立在原處,看著他們越走越遠。身後一池紅蓮盛開,滿載許多愁思。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憂愁,也許是所有人都離開了,隻有她一個人吧!
她能夠看見所有人,卻不知道為何所有人都看不見她,好像自己是個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不被任何人關注。
離開……她該離開嗎?不知為何,她明明覺得自己該離開,可是心底又有個聲音,讓她不要離開。到底她在等些什麼,守些什麼?
她想,也許她一輩子都會待在這片紅蓮池邊吧!
直到那個叫做紅蕖的少女醒來,看見了站在池邊的她,微怔道“紅蕖?”
她不解為何少女會這麼叫她,但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才是紅蕖,所以她將頭搖得像撥浪鼓,道“我不是紅蕖,你才是。”
出乎她的意料,少女斷然搖頭道“我不是,我叫白幼,你才是真正的紅蕖,你為何要留戀於此?不肯去投胎,是因為想念他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留戀於此,她也不知自己是誰,更搞不懂少女口中的“他”指的又是誰。經少女一說,她動搖了,問自己,她到底是誰?到底誰才是紅蕖?她不肯離開,是等誰?是思念著誰?
於池邊,她第一次仔細地看倒映在水中的她的模樣,驚覺於,她竟和眼前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難道她真的是紅蕖嗎?她在這裡是在等著他嗎?
白幼看著她吃驚的模樣,怔怔地說道“你死了,可是死人不是這樣的。”
是的,死去的人不會行走,紅蕖不算死去,卻又與死沒什麼兩樣。
她這一刻,才醒悟,原來她才是真正的紅蕖,她的魂魄飄離了她的身體,一直都待在自己的肉身不遠,可她卻一直不知,也不知該怎麼再返回肉身。
成了一縷殘魂的她,沒人的指點,什麼也記不得。
現在,逝去的記憶在她腦海中慢慢湧現,紅蕖深呼了口氣,一點一點地將所有過往都記起,看著眼前的紅蓮池,她想起了湖濱與曾相隱的初次相見。
那日,小雨紛紛,天色微陰,湖濱的涼亭邊,兩人同時避雨。曾相隱一身白衣,五官精致,容貌俊美,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人一般。
他注意到一同避雨的她,還未開口,紅蕖率先道“湖中長的是八葉蓮,公子看的可是它?”
曾相隱道“姑娘好眼光,你也對花卉感興趣?”他起初看的的確是湖中的蓮花。
紅蕖輕啟朱唇“想來鮮有女子不愛花吧,據聞,城中曾家是種花的大戶,宮中禦花都是曾家所植。曾家公子更是繼承了這門手藝,連最難種植的黑色海棠,八葉蓮等奇株都種出來了呢!”
曾相隱沒想到她竟猜到了他的身份,說道“我也聽聞,浮渠山莊以製鏡聞名,姑娘腰間的小鏡看來價值不菲,也很難製作吧!想來應該是浮渠山莊的人。”
紅蕖淡淡一笑,她腰間的銅鏡,是她製作的第一枚銅鏡,天下隻此一枚,外人豈會擁有,上麵雕了浮渠山莊的刻印,能識得不算難。
他之前問她是否也對花卉感興趣,一個“也”字說明他首先對花卉感興趣。他隨手帶著的一個侍從手中還捧著一株還未開放的黑色海棠,想起傳聞中,曾家大公子的姿容風采,她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
兩人一見如故,在湖濱便這麼聊了開來。
我從眼前突然轉換的場景中反應過來,才明白那是紅蕖與曾相隱的初次相見。
待紅蕖的回憶結束,我又回到了浮渠山莊內,在那一片紅蓮池後。
可還未有片刻寧靜,一隻極黑的怪物向我衝來,因它實在太黑,這世間估計找不到第二頭,我連它的樣子都未看清,等看見它時,它已快撲到我的身上,我向後退了一步,卻被身後的石塊絆倒。
借著隱約的月光,我發現它長得像一隻大蟲,全身漆黑,快速蠕動中還張著一張惡臭的血盆大嘴,嘴裡懸掛著一雙雙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我生來就有密集恐懼症,看見這麼多雙眼睛,隻覺惡心,還來不及做出抵抗,一把劍閃過一道銀光出現在我的麵前,一下子砍掉了怪物的腦袋。可在砍掉怪物腦袋之前,我明顯看見怪物的嘴裡現出了尖銳的利齒,不知是咬在了什麼上,然後我就看見怪物像一灘爛泥般倒在了地上。
持劍者動作之快,已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怪物死後,化成了黑色的煙塵,最後消失地無影無蹤。
雲起收好劍,站在我的麵前,姿儀超然。我知道他手中的劍,叫做長寧劍。
我驚魂未定,他向我伸出手來。他的手修長白皙,比女子還好看,身形籠罩在朦朧的月光中,帶著一絲似真亦幻的神秘,容貌俊美地像妖精一般。一身墨色的襯衫,漆黑的短發,濃密的劍眉,隱隱夾帶著些許冷酷,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滿含溫情。
我注意到他身上沾染了血跡,擔心道“這血是?”
他淡淡道“這血是煞的。”見我還沒起來,他皺了皺眉,不禁加重語氣“誰讓你進來的?”
“沒……”我有些語無倫次,“我隻是來看看這個故事。”
好在他並未動怒,隻是歎了口氣,拉我起來,柔聲道“如果你沒進來,或許也沒這麼容易除去煞了。”
他的意思是煞看我沒抵抗能力,專挑我下手,是我將煞引了出來。
他問“還想再看完這個故事嗎?”
我知道了這個故事的脈絡,自然大概清楚了之後的故事走向,回道“不必了。”
我和雲起離開前,我聽見紅蕖對白幼道“今夜月色真好,白幼,請替我好好愛他,請填補一個已死之人一生的遺憾,好麼……”
白幼想了會兒,才回答“我會的,從今日起,我就是你。”
兩人的身形久久立在如水的月光下,似乎成了絕美的雕塑,成了亙古不變的傳說。
一個是忘了一切卻執迷不悔守候在戀人身邊的魂魄,一個是山間無憂無慮的花妖巧合地成了凡人,兩人不管如何不同,最後都成了一個“我”字,可見表麵上的這個“我”字並沒有多少特彆。
待我們出了書本,書中的紅蕖已經不在店內,我問“她去了哪裡?”
雲起風輕雲淡道“她應該已經回到書裡了。”說著,將桌上的《兩生花》合上。
我嘟囔了句“這麼快。”抬頭看見從書中出來的雲起,右手臂上還染著血跡,我問“怎麼你身上的血還沒消失?”
按常理來說,我們在書中做的一切,回到現實中後,書中的東西,包括書中人的血都會完全消失。他的手上還留著血,似乎說明,這血不是書中人的,而是……
雲起隨手一撫,手臂上的血跡立馬消失,他回答“應該是煞的力量還在,它的血還未完全消失。你看,這不就沒了。”
我點頭,雖然明白這應該不是真相,但也不想深究。他是妖怪,身上就算有傷,施法便能立即消失,沒什麼大礙。
我看著桌上的那本《兩生花》,道“你在曾相隱和白幼成親之日前,除掉了煞,故事就會發生改變,後來所有人都不會死去,這樣沒有關係嗎?”
“但紅芙還是死了。再也不會有人被煞殺死。故事本就沒有結局,再怎樣變,也不會知道結局,我隻是小小地改動一下,這能糟過書中的人活在現實中嗎?”
我想了想,因故事是虛幻的,若書中的人活在現實中,這人在現實中也是虛幻的,說不定哪天將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人家不將他當神經病看待,實在很難。
而且,書中的人不懂現實生活中的規矩,若哪天做了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我們可就罪過了。
然,我心裡還有個疑問,那就是——這《兩生花》真的是個沒有結局的故事嗎?
我覺得不是,活到這個年頭,我並不儘信周邊人的話,我思考著他們的話是否有矛盾,那麼事實又是什麼?將某些人告訴你的所謂真理打翻,重新組裝,打破思維的定勢,說不定會得到一個截然不同卻更加接近真相的事實。
我更加相信,這故事的結局,便是白幼替紅蕖好好愛著曾相隱,但紅蕖還沒來得及投胎,煞已在城中作惡,殺了很多人……這之後……便是所有人都死去了吧,包括白幼,包括白淑,整座城都抵不過煞的貪婪,最終與煞一同走向滅亡……那麼,這怎麼不是結局?這樣的結局,也就不必在意曾相隱是否在最後發現他娶的妻其實早已換了人,因為他們都會死,這個細節,誰又會在意呢?
所以這個故事有它的結局。
雲起他,第一次做出了個大膽的舉動,他並非作者,卻改變了書中的結局。
窗外,雨聲突然大了,似乎裹著一絲不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