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兩處的中間則是一道人影和一隻在地上嗚咽的黃狗。
蘇言望著那道人影正想上去問個路,小狐狸兀得朝著那人影的方向嗅了幾下,隨即發出了確信的“啾啾”聲。
“冰濡,你是說他就是偷我們東西的賊?”蘇言壓低了聲音,在冰濡耳畔輕聲說道。
“啾啾!”
“好吧,那我上去問他一問。”
說罷,蘇言向徐小年緩步走去。
“最終,還是隻剩下我一個人。”待蘇言走近時,他聽到身前的人影說了這樣一句話,他覺得這聲音過分的年輕,而後他看見了徐小年的臉,一張在月光下顯得無比蒼白的臉。
“怎麼你……(隻是個孩子)”蘇言被麵前稚嫩的麵龐驚住了,麵前的人大概多少歲呢?11歲?或是12歲?
為什麼這麼小的孩子會?
“我怎麼了?”徐小年反問了一句。
蘇言斟酌了一下,先沒提徐小年偷他東西的事,他問道“你知道桃林裡的墓碑是怎麼回事嗎?”
聽到這個問題,徐小年笑了一聲,笑地很冷,他指了指土包前的那些凹痕,“從這裡搬過去的,為了嚇走你。”
“不過現在我倒是希望你來了。”
“正好,你來了,可以為我立個碑。”
徐小年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眼瞳中一片模糊,他看不見未來的景象了。他知道,這大抵是代表著他已然沒有了未來,屬於他的生命即將終結。
清冷的月輝灑在徐小年和老黃狗的身上,蘇言從那稚嫩的臉龐上看見了龍鐘老態,他不知道經曆過什麼能使這樣一個孩子流露出如此冰冷而絕望的神色。
“你的家人呢?”蘇言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但在那一刻,他笨拙地不知道該如何提問,他隻覺得,唯有家人能挽救眼前這個孩子。
徐小年在聽到這個問題的刹那便明白了蘇言的想法,他突然笑了,那一瞬間的笑容,像個孩子,但接下來吐露出話語,卻不似,他說“這位或許好心的大哥哥,你不必試圖勸我什麼。我有取死之道。”
“你知道我這些年偷了多少東西嗎?”
“就因為我小,你就動了惻隱之心?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天真地令我發笑。”
“而且,就這樣死去,對我來說難道不是天大的仁慈?我看著他們一個個地餓死在我的麵前,每個人在臨死前卻都微笑著說什麼,小年你要活下去,唯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明知道會死為什麼不逃走?明知道會死為什麼不去傷害其他人?明明隻有傷害其他人才能活下去!”
“這就是桃源人嗎?這就是桃花鎮的人嗎?”
“怠惰,懦弱,死的如同草芥一般。”
“他們誰都救不了,沒有人能夠救桃源人,沒有人能夠拯救桃花鎮的人。最可笑的是他們抱著最大的痛苦死去,卻還在微笑?”
“而我不用,我沒有痛苦,我也不必再對誰微笑。”
起初,徐小年還在平靜地陳述著,但話至半途,他的情緒便再也無法控製,等到最後或許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在說什麼,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無數個日夜,徐小年隻能將心中的聲音向老黃狗傾訴,但老黃狗和他是同命的悲慘生靈,他們隻能夠蜷縮在一起,感受彼此身上的微乎其微的溫暖。
但是蘇言不同,蘇言像是個妄圖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抨擊他的未經苦難的人,他可以儘情地“嘲笑”蘇言,他可以向蘇言宣泄所有的壓抑著的情緒,他可以讓蘇言這樣的人知道,他們沒有資格規勸他徐小年半分。
最後,徐小年想起了懸掛在桃源市很多人身上的線,他覺得在這最後的最後,還有一筆交易可以去做,於是他對蘇言說道“這位大哥哥,我給你一個忠戒換你為我埋葬,立碑,如何?這個忠戒絕對物超所值。”
而蘇言像是並未聽見徐小年最後的話一般,他蹲下身來,將自己擺至與徐小年同樣的高度,那一刻,他的眸子亮若星月,聲若鐘鳴“我來拯救,不,我們來拯救。”
話語比思考先行,在那個瞬間,蘇言腦海中所餘下的皆是空白,或者說,蘇言在那個時刻沒有衡量任何,那拯救的話語是那副沒有記憶的軀體最真實的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