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山河!
公子旦果然眸光微亮,道“劍女白姬,旦也曾有所聞,據說澹台之中,為諸姬之冠,素得安國君寵愛,曾有衛國公子向安國君強索,未遂願,怒而拔劍,意欲血濺七步,然美人亦拔劍,與衛國公子周旋而舞,舞畢,衝冠之怒化做繞指之柔,衛國公子棄劍大笑而去。”
如此美人,可化乾戈為玉帛,堪為國色。
景小宰心中一喜,道“原來公子亦曾聽聞白姬之名,這可真是巧了,白姬也久仰公子之才,久盼一見,未償得願,時常引以為憾……”
錦城小宰撇唇,這美人計用得太明顯,實是可憎也。他微微轉目,頓有一計,轉開話題,道“白姬雖為傾世絕色,然惜之太遠,不可立時得見,倒是景君此來,聽聞半途得一奇女,生而知之,世所罕見,不知如實否?”
生而知之?公子旦果然甚感興趣,目光也落在了景小宰的身上,含探究之意。連跪侍在他身後的彩女子,也悄悄地抬起頭,目光閃動,充滿好奇。
景小宰不由哂笑,不以為意道“勿信謠傳,山野之女,不知得什麼人相授,識得幾個字,會誦幾句儒家言論,若說生而知之,豈不可笑,不過是見她還算聰穎,姿色亦好,這才……”
話未儘,便暗道不好,知曉是中了錦城小宰之計,連忙收口,禁不住狠瞪一眼,暗自腹誹。
所謂生而知之,不過喙頭,博人一笑而已,令人頗有興趣的,是想出這等花招的人,不想那女子倒是嘴緊,隻說是夢中仙人撫頂相授,不肯實言,景小宰也曾派人在當地尋過,未有所得,當時他趕著出使陳國,隻得作罷。
他以美人引誘公子旦,錦城小宰便以這未知高人引誘公子旦,真是狡猾可憎之極。
錦城得計,自是得意,卻也見好就收,於是舉過一樽酒,哈哈大笑,道“正是,不知什麼人,為了送那山野女子入安國君府,想出這等拙劣之計,豈能瞞得過有識之人,景君得安國君器重,托以一邑之要務,自是極有見識,小子敬君一樽美酒,請滿飲!”
言罷,他先飲而儘。
壞人好事,又主動言和,麵對這等無賴行徑,景小宰也隻得無奈一笑,總不好當場翻臉吧,隻得滿飲,倒樽示意,表示和解,然後又向公子旦舉樽相敬。
歡飲至夜,賓主皆醉,這才散宴,次日一早,景小宰和錦城小宰便齊齊告辭離去。
公子旦親送他們至門外,以表示對陳侯和安國君的敬意,他不奉陳侯之召,又變相婉拒了安國君,若是換作心胸狹礙之輩,必記恨在心,公子旦幼逢家國之難,托庇於陳國,早知人心世情,自不願過於得罪陳侯與安國君。
“公子,鄭國國強,安國君又素有禮賢之名,今派邑宰前來,其意誠誠,您為何要拒絕於他?”徐仆虎立於後,望著漸行漸遠的景小宰,心中滿是疑惑。
公子旦沉默不言,半晌,方輕笑一聲,道“鄭為強國,自有強國之士,我去,無展才之地。旦之才,能使弱而強,不能使強而更強,若往,鄭國必亂。”
正所謂一山豈容二虎,一國豈容兩位強國之士,安國君便是強鄭之士,而公子旦,不是可屈於人下者,若往鄭國,早晚與安國君有一爭,無論勝敗,鄭國必亂。
徐仆若有所悟,又問道“如此,為何不奉陳侯召?陳國為中等之國,與鄭國相比,自為弱國,百餘年偏安一方,上下礪礪,皆有強國之心,正需強國之士,若公子奉召,必得重用。”
公子旦微歎一聲,道“陳侯乃明君也,空有圖強之誌,惜哉年已邁,垂垂老矣,我觀諸位公子,皆非良才,更無明君之相,旦若奉召,大業未成,便失明君,還有性命之憂。旦不惜此身,然未忍心血付之東流,故此,不敢奉召。”
陳侯恩德,公子旦心中感念,但不敢將一生功業悉數儘托,身係家國之恨,不滅強宋,此心何甘。良禽擇木而棲,鳳凰非梧桐不落,隻可惜,陳國不是梧桐良木。
徐仆恍然大悟,終於明了道“所以公子才有誌於遊曆諸國,非為遊學,而是為尋良主謀國。”
公子旦啞然失笑,道“此言差矣。天下之大,能者輩出,旦何能也,安敢坐於費邑小視天下,且旦年少,所學有限,雖自視有強國之能,卻不敢自大,否則,又何用在強國、弱國中抉擇,為國無良主而退卻?皆是才不足也。”
說著,他遙遙望著已無人跡的長道,輕聲吟道“長路漫漫……無所有儘也……徐仆,收拾行裝,明日隨我出行。”
徐仆微愕,道“公子方回,不歇息幾日再出行麼?”
公子旦震袖而長笑,道“興之所起,便當趁興而去,若是歇息幾日,便如陣前擊鼓,再而衰,三而竭,那時興致便沒了。”
“公子此次欲往何方?”徐仆知道他的性子,倒也不以為怪,又問道。
“鄭國使團得奇女之處。”
徐仆一聽,頓時了然,徑自去吩咐彩女子打點行裝,自己卻往錦城小宰處打聽了一番,錦城小宰亦是妙人,一聽便知公子旦要出行,不僅如實道出地點,還喚來一名門客,交與徐仆,道“此人名喚長羿,可為向導。”
徐仆不以為意,見此人身形瘦長,行動之間十分靈活,身後負著一張長弓並一筒箭,知是箭手,便欣然謝過錦城小宰,領著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