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山河!
公子旦隻覺荒誕,失笑道“狼君之言,令人不解。麗姬非我之人,何來賞罰分明之說,又怎地便成了狡兔死走狗烹?且她甘願為人棋子,入我府中,便該有謀事不成的準備,她若下場淒慘,也不是我所為,莫非我還要為她的前途而費心麼?”
頓一頓,又覺意猶未儘,添上一句“豈不可笑。”
曆來為人眼線者,除非未被察覺,一旦被發現,當場打死的都不知有多少,公子旦隻是逐走麗姬而已,已是念在麗姬也算為他立了一功,故而饒過她的性命,此舉足可稱為寬厚仁慈。
狼玄機沉默,她承認公子旦說的也在理,但她依然想求一個公平,麗姬難道不知為人眼線的危險麼?她也是無奈而已,便如梳女子、花女子,若公子旦要她們去做眼線,她們能拒絕麼?
都是身不由己,麗姬的性格固然不討人喜,但在這一點上,她始終無辜,這不僅是麗姬的悲哀,也是這世間無數依附男子而生存的女子的悲哀。
這正是狼女子堅決要為“士”的理由,她想讓天下的女子都看到,女子不是隻有成為貨物、成為依附者這一條路可以走,女子也可以為士,也可以依靠自身的能力而生存。
而在她成功之前,她也想儘力保護那些罪不致死、情有可原的女子。麗姬不是沒有錯,但她正是屬於罪不致死、情有可原的那一類。
“公子可知玄機為何要為‘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狼玄機覺得,自己與公子旦之間,存在著一條鴻溝,涇渭分明,若想主臣之間能夠增加信任,如水乳交融,他們之間,需要一次深入的交流,至少,她要讓公子旦明白,她的理想,那樣公子旦才會理解,她為什麼會因麗姬之事而質問自己的主君。
這個問題公子旦想過,他確實曾經很好奇,為什麼這個女子要當“士”,但他沒有問,而是愛惜她的才華,接納了她。他想過或許有一天,狼玄機會主動告訴他原因,但卻不曾想,竟然來得這麼快。
“旦,洗耳恭聽。”
隱約意識到,這個原因會令他吃驚,公子旦的態度極為謙恭,以免讓狼玄機覺得他輕視她。
“玄機本出生於公族貴室……”
狼玄機的第一句話,便令公子旦驚愕,這女子被熊爺收養時才多大,竟然還能記得身世麼?又或者,還是與那位高人有關?他仔細觀察這女子,在英氣麵容下,果然隱隱有幾分高華之氣,隻是因她英氣過盛,故而掩蓋了,若不是她自陳身世,公子旦也難以察覺,這樣的氣質,絕不是野民女子能擁有的。
公子旦立刻對狼玄機又生出一絲神秘之感,既然是公族貴室出身,又為何不回歸家族,反而這些年一直流落在荊山與野民為伴呢?
“玄機生父英年早逝,正夫人欲以無子姬妾殉葬,玄機生母雖貴為右夫人,卻隻生得玄機一女,故也在殉葬之列,幸而得忠婢報信及時,玄機生母不忍拋下玄機,遂連夜帶玄機出逃,混入商隊之目以掩人耳目,不料卻在荊山附近,被正夫人派出的人追上,所有人都被屠殺,唯有玄機得天之幸,獨存於世。”
“那時,玄機還是懵懂無知之齡,然染血之夜,烙印心中,難以忘懷……待漸漸懂事後,玄機便常在想,為何世間女子命如草芥,隻因玄機為女,哪怕成為有名有份的右夫人,生母依然要為父殉葬,究竟是玄機不該生而為女,還是這世上不該有殉葬之製。”
公子旦麵沉似水,道“殉葬之製,乃是祖宗傳下,自不為錯。”
“那便是玄機不該生而為女?”狼玄機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女子又有何錯?天地分陰陽,並無尊卑之彆,陰為女,陽為男,為何女子卻卑下至此,男子卻至高至貴?”
“男子傳承宗嗣……”
“若世間隻有男子,沒有女子,又如何傳承宗嗣?”
公子旦愕然,欲駁卻啞言,半晌,他若有所悟,道“故而你堅決為‘士’,便是要證明女子不弱於男?”
“正是,公子以為荒謬?”狼玄機再次反問。
公子旦默然,乍聽之下,確實有些荒謬,然而細思,卻又不能辯駁,至少狼玄機已經無數次在他麵前證明了,她確實不弱於男子,理當擁有與男子同等的地位,哪怕這樣的女子,世間隻有她一人。
“明白了……”沉吟許久,公子旦重重吐出一口氣,麵色自凝重轉為輕鬆,“既如此,便讓麗姬為狼君婢子,如何?”
他大概能明白她的想法了,她不是為麗姬說情,而是為天下女子求公平,隻不過,恰好讓她遇見了一個麗姬。
狼玄機沉思片刻,方才道“多謝公子,麗姬為玄機之婢,自便是玄機的責任,請公子放心。”
留下麗姬,自然有機密外泄的風險,公子旦把麗姬賜與她為婢,自然便是要她擔起這個責任,狼玄機思忖明白,便也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