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轉身!
第二天早上高大好早早就在樓下等著。冉雨出來時正想給他打電話,看見他已經站在那裡了,略感驚喜。於是兩人一同往校外走著。深秋早上的空氣清涼中透著滿地枯葉的幽香,路是撒過水的,朝陽射下來後變得一閃一閃的。樹上仍掛滿紅黃綠相間的葉子,似乎在訴說做最後的挽留。
高大好問她“冷嗎”,她搖了搖頭。走到外麵時她又看見了那天晚上他們住的那家酒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瞬間變得通紅。
高大好又說“咱們打車吧,我怕坐公交車”
冉雨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不解地問道“怕什麼?車上那麼多人,而且便宜又環保。”
高大好一臉無奈,他本來是想永遠隱藏自己的公交車血淚史的,看來今天又要揭開傷疤了。從前不久開始,他就和公交車杠上了,隻要一上車肯定會遇上點倒黴事兒。有一回車上人特彆多,擠得要命,像一個密封的人肉罐頭一樣在路上前行。車到了一站後下去了很多人。這時候他看到地上有一隻小孩子的鞋子,他一想肯定是剛才下車的人掉下的,便拾起鞋子一麵大喊“孩子的鞋掉啦!”一麵狠狠地把鞋子扔出窗外。誰知剛扔出去,就從車後麵走出來一位抱著孩子的大姐,問道“誰看見孩子的鞋了?”當時他就傻掉了,也沒敢承認鞋子已經被他扔出去了,但他明顯能感覺到旁邊的人們看他的迥異眼神,車剛到下一站,他立刻頭也不回地飛奔下去……
還有一回是在公交車上,司機突然來了個急刹車,正巧當時他有點走神沒站穩,第一反應是趕緊抓住什麼東西扶一下,結果非常不巧地竟然把手抓到了旁邊座位上那人的脖子上。那人是個魁梧彪悍的大哥,雖然他立刻鬆開了手,但那位大哥還是惡狠狠地轉過頭來,操著濃重山東口音說道“你乾啥那!”嚇得他開始不停道歉……
冉雨在一旁聽他講這些二貨經曆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她覺得自己的肚子在抽痛,而且還有點喘不上氣。高大好委屈地看著她,還以為她會非常同情他的悲慘遭遇,沒想到還被大肆嘲笑了。
冉雨終於控製住了自己的狂笑,說道“你隻不過是那幾天運氣不好而已,今天應該不會了,走吧,我保護你!”看著她堅定的表情,高大好也開始動搖了,屁顛屁顛地跟著她上了公交車。一方麵是他聽到她說要保護他覺得很感動,另一方麵他也非常想證明自己的運氣不會一直那麼差。不過現實似乎永遠都那麼殘酷,從來不會浪費愚弄他的機會。
上車時車上剛好有個座位,高大好便讓冉雨坐下了,自己站在她旁邊。他們前麵的座位上坐著個抱著孩子的大姐。孩子看起來也就一兩歲的樣子,他靈活地轉著自己的小腦袋,兩隻小手胡亂揮舞著,好奇地看著身邊陌生的事物,看到後麵有人坐下,他還友好地咯咯笑了起來。
冉雨和高大好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自然情不自禁地逗了起來,他們連連誇讚孩子聰明漂亮,把孩子媽媽美得合不攏嘴。隻坐了幾站後,孩子媽媽站起來準備下車,高大好便坐到了那個座位上。孩子媽媽剛想往車門邊走,司機突然來了個急刹車,還好她反應快,及時抓住了身邊的一個座椅,才穩住身子沒把孩子摔了。不過就在她剛剛傾斜的瞬間,孩子細嫩的小手狠狠地按在了高大好的臉上,他沒想到小孩子的力氣這麼大,他隻覺得鼻子都快被按塌了。他暗歎看來自己的公交車魔咒是破不了了。
冉雨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她終於相信了高大好不能坐公交車的原因。她連忙問道“沒事兒吧你!”但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看到了高大好臉上還隱約留下了一個小紅手印。
吃過飯後,高大好買了兩個冰淇淋,冉雨不假思索地接過吃了起來。當涼涼的冰淇淋在嘴裡甜蜜化開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連客氣一下都沒有,完全把高大好當自己人了。而且平時她幾乎不吃涼的東西的,因為她會肚子痛,可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這個冰淇淋對她來說就像高大好一樣,充滿誘惑卻有可能帶來疼痛,但是她無法拒絕,她不想失去。
回去的路上,車上人很少,他們找了兩個挨著的座位坐下了。
高大好說“明天天氣不會太好。”
冉雨輕聲應了一下,沒有說什麼,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看。
不一會兒,車上上來了一對老夫妻,看起來大概六七十歲左右,但是卻很有精神。他們各自找座位坐了下來。老奶奶坐下之前發現座位下麵有好多被剝掉的橘子皮,就彎下腰把它們全都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他們隻坐了三站路就下車了,下車時,老爺爺不時地在老奶奶身後念叨著慢點兒,慢點兒。
高大好突然發現冉雨的眼睛裡含著淚水,他問她“你哭了?”
冉雨說“誰哭了!我困了,我先睡會兒。”她轉過頭,閉上了眼睛,又用手隨意地揉了揉眼睛。
高大好的確有點吃驚,他不知道她那看似冷冰冰的心是那樣的柔軟。
城市裡麵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公交車不停地穿梭著,我們可以在上麵看到人生百態,也可以看到它承載著那麼多人的希望,既渺小卻又厚重。如果要許一個殘忍點的願望,願下輩子能做一輛公交車,這樣每天都會有無數個人在那裡等著我。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有點黑了,冉雨覺得這一天過得非常快,似乎和高大好在一起的時光都被裝進了一個寬口沙漏一樣。她很享受現在這樣,兩個人一起漫步的傍晚,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備,什麼都不用去想。
“你累不累,我腳有點酸呢。”她隨便找了個借口,隨即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我不累,對了,這個送給你。”高大好也慢了下來,他拿出了一個袋子遞給了她。
冉雨打開看了看,裡麵裝了一雙紅色的羊毛手套,摸上去特彆舒服。她問道“你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不知道?……我知道啦,你去廁所買的!”他們倆今天差不多一直在一起逛著,但中間高大好說他去廁所,結果去了好長時間。
“廁所買不到好嗎!”他糾正道。過陣子天就冷了,他覺得她應該會需要這個。
冉雨說“哈哈,謝謝,改天請你吃飯。”看樣子今年冬天她一定不會覺得冷了,因為看著這耀眼的紅色就感到很溫暖。
高大好說“彆客氣,前陣子總是麻煩你,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對了,以後晚上你一個人的時候小心一點,聽說最近學校不□□全。”
她說“哦,我也聽說了一點,好像是有女生被□□了。……我還聽說,這種事情如果不追究的話,學校會給一個保送研究生的名額呢。”
高大好大膽地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選?”
她稍稍沉吟了一下,回答道“選保研吧。畢竟餘生還很漫長,不想讓自己太辛苦。那你呢,你會怎麼選?”
高大好很欣賞冉雨的坦率。的確,執著追究已經造成了的傷痛,卻忽略了在揭露過程中要經曆的二次傷害,跟自己較勁兒最後苦的還是自己,還不如幫自己輕鬆一點。他知道一定會有人覺得這樣是不可接受的,這和出賣自己沒什麼區彆,放任自己受的傷害等於背叛自己和社會正義。但是在現實中還是會有很多人做出這樣的選擇。無論怎麼選擇,旁人都應該給予尊重,畢竟那是彆人的人生,每個人都要麵對不同的人生,這也是這個世界最精彩的地方。不過換了是他,他還真不知道怎麼選,因為無論選哪個都說得通。
冉雨看著他猶猶豫豫的樣子,對他說“所以說,你這種人才最容易被□□。”
高大好嗬嗬笑了起來,他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冉雨又說“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憑你這點姿色還不足以勾起犯罪。”
高大好說“是嗎,哈哈。那我還是負責保護你吧!”
冉雨聽了之後,心跳開始砰砰地加速,不知道自己的臉紅了沒。他這話既像是誇她漂亮又像在跟她告白,令她一時之間局促不安。
兩人慢悠悠地走著,很快就到了冉雨的宿舍樓下。隻見樓前麵鬨哄哄的圍著一群人,不知道在乾什麼。再看看地上用蠟燭擺的一個心形圈,和裡麵灑滿的紅玫瑰花瓣,他們倆也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了。突然,人群那邊傳出一個高亢的男聲大喊著某某某,我愛你,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睡衣的女孩從樓裡跑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和那個男生擁在一起。這時,周圍的人群也跟著沸騰了,似乎每個人都是身在其中的當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閃著五彩斑斕的顏色。
冉雨最不喜歡這種事情,她覺得這完全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麼非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而且你愛不愛也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就能檢驗出來的,永遠這兩個字還不如等一切都到了終點再來說。她並不是吝嗇祝福,隻是善意地希望他們的愛情並不是做出來給彆人看的。
高大好剛想說自己要不要也來製造一個這樣高調的真情告白,就聽見冉雨邊往樓門口走邊說“你要是也做這種事情,我可能會打死你。”他看著她柔弱的背影,輕輕地在心底說,不管我多麼渴望,都會克製自己不做出讓你討厭的事情。這也是我喜歡你的方式。
冉雨回到宿舍,看到王思瑤和陸依正在那圍著電腦專注地淘寶,莉莉周還沒回來。她說“樓下有人告白,你們看見了沒?”
那倆人都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陸依說“這有什麼新鮮的,哪天沒有啊!”
王思瑤接著說“哎,你知道嗎,前兩天晚上8號樓門前倆男生互相表白那才叫勁爆呢!”
陸依也連忙附和著嘿嘿笑起來。沒想到還有這種事兒,冉雨感覺自己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外麵已經沒那麼吵了,她跑到陽台把窗戶打開,探頭看出去,發現剛剛那群人已經散了,隻剩下幾根未燃儘的蠟燭和些許殘破的花瓣躺在地上。她很想觸碰它們,感受它們殘存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