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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棋子(1 / 1)

慧劍斬情絲!

然而預計中落胎的劇痛並沒有降臨。

這一宿楊瓊倒是睡得安穩,隻是在朦朦朧朧的夢境之中,他總覺得有人摟抱著自己,不住地親吻愛撫,如同一團烈火將自己包圍,灼燒著他的神智。或許是懷孕的緣故使楊瓊變得比往日更加敏感,他感到自己體內似乎有一股難以控製的情動,讓他無法抑製地敞開身體,仿佛化作了一灘春水,沉淪在情欲的激流之中。

醒來時,楊瓊隻覺渾身上下都隱隱酸痛,然而,身下濡濕的被褥,以及那羞於啟齒之處傳來的黏膩和鈍痛,都昭示著昨晚並非是一場春夢。蕪雜的記憶紛至遝來,昨夜旖旎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仿佛還能聽到自己在那人身下宛轉承歡時發出的膩人的呻吟之聲,臉上不覺發燙。

他側過身,便看到沈碧秋用手肘支著身子,半躺在他的身畔,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沈碧秋的眼中俱是溫情,柔聲道“子修,你心裡果真還是有我的。”

楊瓊一怔,沈碧秋的聲音仿佛存著一絲蠱惑,那曖昧的眼神竟叫他莫名地渾身發軟。沈碧秋見他麵上透著潮紅,容顏愈發動人,不由欺身湊過來,摟緊了他,溫柔低語“昨晚你喝了那落胎之藥,我實在擔心你承受不住,便一直守著你。”他低低笑了一聲,“豈知,你竟然抱著我不放。”他的唇越湊越近,幾乎抵住了楊瓊的耳畔,氣息噴灑在頸間,竟讓楊瓊感到一陣陣難以抑製的燥熱。

楊瓊對自己的反應著實有些詫異,身體卻越來越軟,幾乎要融化在沈碧秋的懷抱中。沈碧秋又微微一笑,道“子修,你昨夜纏著我說了那麼多癡心的話,我聽了心裡實在是快活,就算眼下立即為你死了,也是無憾了。”

楊瓊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自己在對方強力的侵占之下似乎說了許多不堪的話,他不由地羞赧不已,幾乎不敢看沈碧秋的眼睛,沈碧秋卻吻了上來,咬著他的唇一番用力輾轉吸允,幾乎是要將他拆吞入腹一般。一吻罷了,沈碧秋捧著他的臉,低聲道“子修,你永遠是屬於我的,是不是?”

楊瓊詫異地仰起臉,他覺得自己此刻的神智有些散亂,卻無法抑製地點了點頭,內心深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重複著沈碧秋的話,一遍又一遍,讓他抗拒不得,如同被禁錮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之中。楊瓊的反應卻讓沈碧秋十分滿意,他埋頭在楊瓊的頸邊一陣輕嗅,又捉起對方修長而纖柔的手,放到唇邊輕吻,細細舔舐著每一寸的肌膚。“子修……我的子修……”沈碧秋呢喃道,“我要在你身上每個地方,都烙下我的印子……”

楊瓊有些毛骨悚然,唯有推開沈碧秋,抱膝坐在床角。他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卻找不到頭緒,沈碧秋的目光對他而言猶如魔咒,仿佛能夠左右他的神誌,操縱他的思想。“那個藥……”楊瓊彆過臉去,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身體卻在微微顫動著,連聲音也隨之發顫,低聲道,“怎麼會沒有效果……”

沈碧秋眸光一轉,微微笑道“或許因為你不是女子,因此婦人墮胎之藥對你效用不佳罷。”說話間,他已欺身過去握住楊瓊的手,低聲蠱惑般地說道,“子修,你定要這麼做嗎?”他懇求道,“我以為你已經回心轉意。”

從沈碧秋手指間傳來的溫度讓楊瓊心跳如鼓,唯有心中還存著一絲理智,於是咬著牙道“阿秋,你定要想想辦法……男人懷孕……實乃滑天下之大稽……”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溺水之人抓著最後的浮木,“我會淪為世人的笑柄……我會身敗名裂……即使身後也會被人恥笑……阿秋,我彆無選擇……”

沈碧秋的眸中閃過一絲戲謔,仿佛是在戲弄著股掌中的一隻獵物,他輕歎了一聲,道“我命人再加大些藥量。”他用指腹摩挲著楊瓊微涼的手指,“你莫要心慌,想必多服幾次,總會有些效果的。”

江有餘正獨自在藥房配藥。他早年得了苗疆的毒經,便開始專心製毒,一路用心收羅各種奇珍異草,藥房即是他的禁地,平日裡不許旁人隨意進出。他自從被逐出冷月山莊,獨自行走於江湖,十餘年下來,樹敵太多,不得已才投於沈眉門下,蟄伏避世。

沈眉父子鳩占鵲巢,憑借歐陽世家在江南數百年的基業,大肆養士,花費之金帛,猶如長江之泥沙。幸而歐陽氏盤亙江南整整兩百餘年,早在趙宋年間就是江南舉足輕重的武林世家,在綠林之中可謂一呼百應,又累世累代經商,幾乎掌控著整個江南的產業,所積家產不可計數,倒是經得起沈眉父子的折騰。

歐陽氏的先祖出身綠林,後起於商賈,在江南叱吒風雲多年。趙宋末年,歐陽氏與當時權傾朝野的陳氏家族聯姻,終於躋身新貴之列。而後又逢赤騎起義,趙宋覆滅,陳氏率殘部倉皇南逃,歐陽氏一貫是精明的生意人,最會做投機的買賣,便傾全族之力,擁立陳氏稱帝,是為南陳。經此劇變,歐陽世家儼然成了南陳外戚,幾乎可以左右南陳皇權,南陳雖然不過三世而亡,但連續兩代皇後都出於歐陽氏之門,即使後來清軍南下,吞並南陳,亦不能撼動歐陽氏分毫。大清的江山雖然一統,但整個江南,仍被以歐陽世家為首的江南四族牢牢攥在掌心。歐陽氏世代盤踞江南,乃是真正的江南之王,蓋江東之百姓,隻知有四族,而不知有皇上。這也是從清太祖皇帝開始,便插在大清帝王心頭上的一根刺。一直到孝宗皇帝楊希夷在位年間,局勢才漸漸出現了轉機。

孝宗康定十一年,楊瓊的父親歐陽長雄襲承爵位,成為歐陽家族新一任的族長。這位歐陽氏的少年家主,生來不凡,隻是素性恣意枉為,又心高氣傲,不肯拘於祖宗家法。他從小癡迷於武學,對歐陽氏的家業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後來竟棄商從軍,族中產業則全權交給了最為信任的家臣沈眉處置。

歐陽長雄對自家生意沒有半分興趣,卻最喜行軍作戰,在西北邊陲立下了赫赫戰功,成就了一世威名,但常年戍邊塞北,無形中卻削弱了歐陽一族對江南的掌控。歐陽長雄少年成名,更加離經叛道,對江南四族間世代聯姻的族規嗤之以鼻,屢次拒絕與曾氏、堂溪氏兩族的通婚,他混跡於勾欄楚館之間,沉迷於紅袖脂粉之中,又力排眾議,迎娶燕京名妓蘇小環為妾,幾乎將曾氏、堂溪氏、鬱氏統統得罪了遍,從而引起了四族中守舊派的強烈不滿。

不過,歐陽世家這位任性妄為的族長活得並不長久,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將家族榮耀和四族的使命放在心頭,他隻是寄身天地,縱情四海,最終得以馬革裹屍,也算是求仁得仁。隻是他死後,愛妾蘇小環亦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坊間有無數傳言,蜚短流長,莫衷一是。多是猜測這位紅粉佳人自縊殉情,追隨英雄而去。也有人說她改嫁歐陽長雄的部下,效仿西施範蠡隱居五湖。臨安城中還流傳著一種說法,乃是傳言蘇小環因出身風塵,犯了歐陽家族的忌諱,在失去歐陽長雄的庇護後,被族中長老依照族規沉塘。

歐陽長雄隻遺有一子,卻是今上所出,楊真真愛若珍寶,尊為皇長子,自幼帶在身邊教養,歐陽家族自然不能同皇家去爭奪嗣子,多年來唯有空懸著族長之位,以待皇命。楊真真一日不放楊瓊,歐陽氏便一日無主,著實是進退兩難。歐陽長雄生前留有遺命,在楊瓊接任族長之前,托付沈眉暫為管理族中產業,在最初幾年,沈眉還算兢兢業業,謹言慎行,然而日久天長,沈眉父子在江南的根基漸穩,便慢慢露出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若能兵不血刃架空江南第一貴胄豪門歐陽家族,楊真真自然樂見其成。而曾氏、堂溪氏、鬱氏幾族也對歐陽氏素來忌憚,亦不想歐陽一族獨大。沈眉和沈碧秋正是在這微妙的關係中左右逢源,將歸雁莊沈園經營成了江南的第一大派,漸漸攫取了歐陽世家的權柄。父子二人在莊中豢養了大批混跡江湖的異士浪人,儼然成了江南新主。

沈眉父子平日對待門客尤為優渥,置田買房不在話下,出行更是寶馬香車,就算是要嬌妻美妾,也無不應承。沈碧秋為了方便江有餘煉藥,便在臨安城添置多處丹房,收羅的各地名貴藥材不計其數。數年下來,江南的一些小門小派,無不想投於沈眉門下,以求庇護,最不濟,也能保衣食無憂。

眼下,江有餘為了保住楊瓊腹中的胎兒可謂殫精竭慮。整整一夜,枯坐於藥房之中,遍查典籍,直到沈碧秋進來,才起身相迎,他衝沈碧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大公子今日頗為意氣奮發,想必昨夜應是良宵。”

沈碧秋輕笑了一聲,他今日心情極好,連步履都帶了幾分悠閒,淡淡道“百煉鋼化作繞指柔,才真叫人回味無窮,情蠱之效果真是稱奇。”他端然坐下,又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容有半點差池。我需要的是一個絕對服從於我的楊瓊,先生應該不會叫我失望罷?”

江有餘道“屬下此番用忘憂之毒催化情蠱,莫說楊瓊如今隻是個毫無內力的廢人,即便是他在當年全盛之期,也是抗不過的。一旦中毒日深,楊瓊心智漸毀,待到蠱毒入腦,便再無清醒的可能,終將成為大公子手中的一具傀儡。”

沈碧秋的臉上露出一抹陰仄的笑意,拊掌道“如此甚妙。”

江有餘卻略有些遲疑,道“屬下現在最擔心的,便是楊瓊腹中的胎兒。隻怕這胎兒會承受不住忘憂的毒性,即便楊瓊能夠順利分娩,這孩子也極有可能先天不足,天生……”他看了一眼沈碧秋,才緩聲道,“或許,會天生殘疾。”

沈碧秋卻是麵無表情道“先生已經不止一次勸我放棄這個孩子。”

江有餘道“大公子如果隻是要屬下保住胎兒,屬下可以用大劑量的蠱毒飼養楊瓊內體的情蠱,隻要蠱蟲不死,此胎是墮不去的。但是要讓這孩子毫發無傷,必須立即停止對楊瓊用毒,否則……”

沈碧秋冷冷道“否則會怎樣?”他望著江有餘,“先生不必吞吞吐吐。”

江有餘拱手道“忘憂之毒必定會通過母體影響到胎兒。落在眼上,則雙目失明,落在腿上,則下肢殘缺,落在耳中,則雙耳失聰,若是不幸落到胎兒腦中,必定天生癡傻。”

沈碧秋一言不發地坐著,麵沉似水,良久,才低聲道“倘若現在停止用毒,你也看到了,楊瓊前幾日已經漸漸有些不聽話。若是他的心智恢複,我們便是前功儘棄。”他堅決地搖了搖頭,“如今正是最為緊要的關頭,決不能出一絲紕漏,決不可以停藥。”

江有餘道了聲“是”。沈碧秋站起身來,負著手在屋中來回踱著步,雙眉卻是深鎖。江有餘知道沈碧秋此刻心中甚為掙紮,便一言不發地垂手站在身後。屋中沉默了許久,沈碧秋終於停下腳步,微微沉吟道“這孩子乃是歐陽世家的後人,對我而言,至關重要。”他轉身盯著江有餘,“不論這孩子是癡是傻,是聾是啞,隻要他能活著出生,便是我手中的一張王牌。”他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隻要歐陽家的嫡係子孫在我手裡,歐陽氏便無法另立家主。”

江有餘未曾想到沈碧秋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也這般冷酷無情,不免有些心驚,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了,唯有點頭稱是。

沈碧秋輕歎了一聲“我終究是不舍得殺子修。殺又不舍得殺,放又不能夠放,也唯有牢牢將他握在掌心,才能永絕後患。”他低低笑了起來,“世間唯有情難訴……我果然還是太過於心慈手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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