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劍斬情絲!
何晏之離開鄴城之後,便帶著君嘉樹一路往南而行。說來也是幸運,他們這一路之上甚是太平,既無追兵,也沒有碰到什麼強梁。起初時,何晏之想到君嘉樹是朝廷的重犯,便躲躲藏藏,專尋那些僻靜無人的羊腸小路連夜趕路,然而等過了錦州城,再穿過平型關後,何晏之便發現各個官驛口子上再無嚴查的哨兵,甚至連君嘉樹的畫影圖形也再不見蹤跡。
何晏之原本還有些發愁,嘉樹的內傷因為有阿耀輸給他的內力相護,將養了數日便已經大好,倒是之前的皮肉外傷,因為在潛逃途中沒有好好處理,外傷加劇,傷口已經有些化膿,剛出鄴城時還發了燒,整個人神誌不清,一會兒抱著他哭喊爹娘,一會兒苦苦哀求何晏之不要扔下他一個人,一會兒又瑟瑟發抖,口中尖叫著“不要”,不住哭泣著懇求饒過他,模樣兒甚是可憐。
看著君嘉樹這般樣子,何晏之心中陣陣作痛,他們這次倉促逃出來,身邊並無盤纏銀兩,便隻能先在天水鎮安頓下來,當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給嘉樹抓了一副退熱的藥吃下。見君嘉樹麵如土色,依舊不省人事,何晏之不禁憂心忡忡。如此看來,要讓君嘉樹康複決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接下去的藥費,也將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或許是命運之神賜以仁慈之手,何晏之覺得自己簡直是吉星高照。那醫館裡的呂大夫竟是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不但分文未取,還要倒貼他們路錢。何晏之但道無功不受祿,堅持不就,兩人於是在醫館中休養了數日,等嘉樹的傷口結了痂,便向呂大夫作彆,匆匆上了路。
那呂大夫也不做挽留,隻是告誡何晏之,君嘉樹這半年來受了不少內傷,還被人灌了許多淫藥,以供取樂,所以傷了根基,身子虧虛,私密之處更有許許多多暗傷,幸虧年紀尚小,好好調養還能恢複,但必須要各種名貴藥材養著。那大夫說完這些不禁深深歎了口氣“隻怕沒有萬貫家財,也負擔不起這樣昂貴的開銷。”
何晏之一一應下,他身無長物,實在不能再麻煩呂大夫,便向他求了幾張藥方,隨身帶著。何晏之隻道自己遇上了善人,卻不知自己前腳才離開醫館,便有人進來醫館,給了那呂大夫百兩紋銀。那大夫喜笑顏開,對來人道“官爺何必客氣,小人也不過是做一些分內之事,這診金也付得忒多了些。”
那士官公事公辦道“我也是奉上峰的命令行事,你不必推辭,拿著就是。還有便是守口如瓶,隻當沒見過這兩個人。”他麵露狠色,抽出佩刀,“若是多嘴多舌,說了不該說的話,便要小心了。”
呂大夫嚇得冷汗淋漓,連連稱是。送走了官家,如此膽戰心驚地過了數日,才慢慢緩過神來。然而,每每思及此事,還是如驚弓之鳥,後來想著留在此地終是隱患,自己一介小民,卻無意中牽扯到了官家的事,將來若是城門失火,難免會殃及池魚,於是便轉賣了醫館,攜著一家老小,一直往南走,輾轉到武義郡安家去了。
且說何晏之和君嘉樹順著洛水而下,嘉樹有傷在身,兩人一邊養病一邊南行。何晏之心事重重,反倒是君嘉樹安慰何晏之道“大哥不必太過憂慮,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那呂大夫也並未說我有性命之憂,不過身體虛弱一些罷了。”他莞爾笑道,“我如今大仇已報,又能陪伴在大哥左右,縱是立刻死了,便也瞑目了。”
何晏之心有不忍,麵對君嘉樹,他總是心存愧怍,下意識中,已經將眼前這個少年當做是自己的親弟弟一般。他一直後悔當日在西屯一彆,沒有把嘉樹帶在身邊,以至於少年淪落至斯。念及此處,他不覺又憂從中來,唯有攏了攏君嘉樹的雙手,溫言道“嘉樹放心,大哥拚儘全力,也會治好你。”
如今過了平型關,便算是真正離開了西北大漠,眼前已經全是中原的景致。何晏之不免有些匪夷所思,平型關仿佛是一道無形的牆,將關裡關外的一切都生生隔絕開來。關外發生的所有血腥廝殺都不再影響到關內的平靜,那些刀尖上磨牙吮血的日子已經遙遠而不再真切,如同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不過是販夫走卒們在茶館酒肆中的談資罷了。
滿眼依舊是歌舞升平,依舊是紙醉金迷,士人們穿著時興的道袍,峨冠博帶,品酒舉觴,評詩論畫,商賈富豪們鬥雞走馬,穿梭於青樓勾欄,恣意尋歡。那些畫舫穿梭於洛河之上,青羅脂粉,融融膩膩,一派醉煙軟翠,叫人心神搖曳。
君嘉樹自幼長在關邊塞北,並未真正領略過關內的富庶奢靡,陳州、錦州這等關塞雖然是重鎮,陳兵數萬,虎狼之師,盤亙雄踞,但是哪裡會有關內這般繁華?此刻滿眼望去,所見都是琳琅珠玉、綺窗朱戶,其富貴奢華,與關外的苦寒和荒涼有如天上地下。君嘉樹心中好奇,一路行來,纏著何晏之問東問西,兩人走走停停,不覺便放慢了行程。
何晏之卻想到自己當日隨著楊瓊一路西行到陳州,轉眼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時光飛逝,當時與楊瓊兩情相悅,而今卻相隔兩端,不知何日再見。他心中唏噓,神情亦是沮喪,嘉樹見他鬱鬱寡歡,便想方設法討他歡心,說些自己兒時的趣事逗逗樂。隻是提及兒時,免不了會說到父母和姊姊,何晏之怕少年勾起傷心舊事,便應和著說起自己年幼時被戲班收養沿街賣唱的見聞,嘉樹倒是聽得津津有味,興到濃時,竟央著何晏之唱一段讓他聽聽。
彼時已到夏末秋初,微風徐來,夕陽西下,餘暉鋪在洛水岸邊,閃著寸寸微光。何晏之也是說到了興頭上,便擺開架勢,拉了拉嗓子,唱了一折《醉打山門》“樹木槎枒,峰巒如畫,堪瀟灑。啊呀!悶殺灑家,煩惱倒有那,天來大!”
他的嗓音渾厚有力,穿透江霧,響徹餘波。江岸邊來往的行人並不多,此刻卻都停下了腳步,漸漸聚攏過來。何晏之本是武生的行當,也擅長唱正旦和老外,他少年登台,就掛頭肩小生,唱念做打,樣樣俱精,動作如行雲流水,叫人移不開目。此刻,老老少少一群人將何晏之圍在中間,他每唱一句,便有人鼓掌喝彩,甚至有人從懷裡摸出些銅錢來,拋擲在地上,當做彩頭。
如此不過半個多時辰,待人群散去,何晏之數了下那些彩頭,少說也有五六貫,心中不覺大喜,對君嘉樹道“走!大哥帶你喝酒去!”
兩人於是找了臨江一處最大的酒樓,小二引他們上了二樓。雅座麵對洛水,餘暉脈脈,流水悠悠,甚為雅致。何晏之頓覺神清氣爽,點了幾道精致的點心,小二又溫了酒壺,殷勤奉上。君嘉樹趴在欄杆上,一邊與何晏之推杯換盞,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江上來往的白帆,何晏之見他難得如此有興致,心中也甚為歡暢。
彼時,天色向晚,夜風徐來,引得少年一陣咳嗽。何晏之忙掩了窗,他見嘉樹衣衫單薄,便解下外袍替少年披上,又道“快入秋了,你身子單薄,還需要注意保暖,不可坐在風口。”說著,摸了摸少年的頭,“明日大哥帶你去買幾身衣裳吧。”
小二上樓來給添了燈,何晏之怕嘉樹體虛不奈油膩,便又喚店家燉了一鍋小米粥。室內燈火搖曳,君嘉樹一邊小口喝著粥,一邊偷眼看著何晏之,未幾眼眶隱約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著轉,滴落在了桌案上。
何晏之起身道“嘉樹,你哭什麼?”他以為少年又在感懷生世,便讓少年倚靠在自己懷中,輕輕拍撫著對方的背脊,柔聲道,“往日已矣,逝者不可追,你莫要再畫地為牢,困於舊事之中無法自拔。”
君嘉樹把頭靠在何晏之的胸膛之上,哽咽道“大哥……我並非感懷往事……我隻是……隻是……”他擦了擦臉上的斑斑淚痕,“大哥……你待我真好……我實在是情不自禁……這世上除了我娘,便隻有大哥待我最好了……大哥,我真不知道將來要怎樣報答你才好……”
何晏之柔聲道“我將你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一般,你我皆是孤苦伶仃,同命相憐,相互扶持也是應該的,說甚麼報答?”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年紀尚小,不懂世情險惡,大哥自然要好好照顧你。”
何晏之安慰了君嘉樹一陣,見少年漸漸收了淚,便準備結賬離開,豈料那小二卻賠笑道“客官不必客氣。方才樓下來了一位豪客,和同桌劃酒拳輸了,便將這兩層樓所有的賬都提前結了。”
何晏之和君嘉樹麵麵相覷,實在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天上掉餡餅的事竟然也會叫他們撞見,真是奇哉怪哉。待何晏之帶著嘉樹離開,便有兩個士官打扮的人從屏風後麵慢慢踱了出來。店小二諂笑道“二位官爺,小的方才這個緣由編得可好?”
左邊一個絡腮胡的士官笑道“不錯!你倒是個機靈的。”說著,又從懷裡摸了些碎銀,塞給小二,“這些是賞你的。記得守口如瓶。”右邊高個子的那位卻緊鎖眉頭,對同伴說道“老四,總是想這些招也不成。總有一天要露出端倪來,回頭陳大人那邊咱們交待不過去。”被喚作“老四”的士官卻哈哈一笑,“管他娘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那公子迂得很,又不認得咱們,隻怕他心中再是懷疑,也找不到人!”言畢,兩人一前一後邁步出了酒樓。
店小二在身後殷勤送客,手裡掂了掂絡腮胡給的賞銀,隻道今日真是天降財神。他於是雙手合十,望空拜了又拜,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哪天還會碰上這樣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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