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東語氣沉痛。
“說什麼蠢話——現在情勢雖然嚴峻,但是……”陳功抓緊了手機,急忙說。
“沒有但是!”賀東說“照我說的做!”
賀東的話到此為止,緊接著重症室的背景響動起來,從賀東身後爆發出劇烈的聲音,似乎又有病人出了症狀,醫院裡聒噪嘈雜,刺耳的聲音不斷,不一會兒電話斷了,隻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陳功手心裡滿是汗。
情況愈發嚴峻,而他卻隻能乾著急。
心裡擔憂,陳功加快腳步,很快就到了高速閘口。通過這裡,就能找到共享單車,實在不行,他也能騎車回漢。
急急忙忙到了閘口處,他發現眼前多了一輛白色的小型客車,車頭歪歪斜斜地停在路邊,車輪上滿是泥垢,車門半開著,從裡麵鑽出幾個人影顯著地露出焦慮的臉色,為首的男人又瘦又小,臉色赤紅,似乎跟閘口收費的工作人員爭了起來。
這男人穿著白大褂。
陳功這幾天沒少見這樣的打扮,因此這時候也幾乎能夠確信,這是一名大夫。這男人嘴上捂著厚口罩,眼裡布滿血絲,身上裹著素白的大衣。像一個瘋子。
就像陳功這些天在電視上,在各處醫院,在台前幕後見到的那些瘋子一樣——奮不顧身的瘋子。就像自己。
爭執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這瘦削的男人顯然沒能說服收費站的工作人員和交警,整個熱頹然到了公路旁的樹蔭下,臉色陰鬱地抽起了煙,過了一會兒,撕扯著頭發,背靠樹乾滑落在地上。
隻是煙頭被雨水打得透視,打火機也點不著火。
陳功幾步到了跟前,遞上一根煙。
男人抬起頭,滿眼紅血絲,眼珠子簡直要裂開,他聲音乾澀嘶啞,從無力中多了一絲絕望。
“不好意思。”他接過煙,放在嘴邊,蹭了兩下打火機,沒有點著。“你要進城?”
陳功給他點著煙,注意到他的眼神——眼光始終停留在自己的內勤工作服上,墨綠色的防護服和襯衫寫著誌願者的字樣。
見火點著了,男人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忍不住苦笑一聲,嘴裡嘟噥“謝了”,默默抽起煙。
“兄弟,你要進城?”陳功也點起煙,問他。
男人先是搖搖頭,然後又站起身來,原地轉了幾圈之後,歎了口氣。
他搓搓手,說“我是個小診所的主治醫師,診所是私人開的,總共也就十來人。我們沒拿到許可,耽擱在了路上,結果一步晚了步步都晚,我們知道現在武漢的情況……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的話裡滿是憤懣和不甘。
“要是我說,能帶你進去呢?”陳功手心裡捏滿了汗,他站起身。
這男人愣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白色的客車,說“我院裡一共十二名醫務人員,我叫郭京,大哥,如果你有辦法能讓我們進城,我,我。我……”
郭京咬咬牙鞠了一躬。
“我叫陳功。”陳功滿臉堆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抓著他的手來到閘口前。
“同誌。”他朝交警敬禮鞠躬,拽著郭京,說“這位大夫是我發小,也是來支援前線的。”
交警狐疑看了看他倆,眼裡滿是疑問。
陳功趕緊拍了拍郭京。
“啊——對對,是的,我們認識,對吧老陳。”郭京實在不會演戲,擠眉弄眼一番,反倒引起交警更大的懷疑。
年輕的交警他重新打量了兩人一番,問“你說你是個醫生。”
郭京急忙點頭。
儘管滿臉疑惑,但交警還是讓兩人過了。開著白色客車,郭京一路上瞅著陳功至少看了三眼。
“你到底是個什麼人物?”嘴裡叼著陳功給他的煙頭,郭京開著車問。
陳功想了想,摸了摸胸前繡上的銘文牌,用低沉的嗓音說“就是個普通的誌願者。”
長驅直入穿入武漢的小客車一路從城外穿行,在寂寥無人的街頭,乘著微微細雨,不久回到金銀潭醫院總部。
還沒進門,郭京就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簡直像是死神來了。”在車裡,郭京臉色凝重地看著院內忙碌的人群。
陳功也一臉擔憂,這一路上沒少給賀東電話,隻是沒一個有回音。他想了想,決定一探究竟。
“管他死神瘟神,咱不能輸。”陳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