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的萬曆時代！
聽清了事情原委，張居正便睃了一眼馮保，說道“馮公公，實不相瞞。令侄平時在京師裡行事太過孟浪，這聲譽可不怎麼樣啊！恐怕彆人會拿這個來說事。”
“是啊，這畜牲平日裡還好，可隻要喝了酒就犯渾，佛臉上刮金，青樓上擺闊，什麼樣的渾事都做得出來。可誰叫咱沒辦法，我那兄弟就這麼個孩子，不幫扶一下說不過去。”馮保說著便連連歎氣，衝著馮邦寧使了個眼色。
此時的馮邦寧早收了往日囂張氣焰，變得很乖巧。他偷覷一眼見自己叔叔的顏色，趕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說道“首輔大人，末將已經痛改前非，從昨個起就開始戒酒了。今後再也不敢犯渾。”
張居正點點頭，這馮邦寧雖然不咋地，但馮保畢竟是自己的政治夥伴，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再說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想通了這點，張居正便說道“馮將軍，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到了天津可要好好辦差，千萬不要給馮老公丟臉。”
馮邦寧聽到這句話，頓時臉上笑得像一朵花。趕緊忙不迭的磕頭，口中稱謝“多謝首輔大人，多謝首輔大人。咱一定好好乾，決不給俺叔丟臉。”
馮保見張居正答應的痛快，也覺得自己挺有麵子，起身上前踢了馮邦寧一腳，笑罵道“行了！彆在這丟人現眼了，回去老老實實的待著，少特麼給我惹事生非。我這裡還有事，你先回吧！”
聽到馮保的吩咐，馮邦寧如蒙大赦，趕緊又磕了幾個頭，這才退了出去。馮保沒有跟著去，聽著走廊上的腳步聲慢慢消失，他回過頭來對張居正拱拱手說道“咱家今個給首輔添麻煩了，多謝，多謝！”
張居正擺擺手，客氣道“舉手之勞而已，馮老公不必掛懷。其實在錦衣衛，憑著您老的麵子，這件事您自己也可以搞定，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
”嗬嗬，首輔大人，你以為咱是怕官員們說閒話？”
馮保神情黯然，搖著頭繼續說道“哼，老夫才不怕他們瞎咧咧呢！這些人還翻不了天。”
“那，你……”
“咱是怕皇上，”馮保說著，忽然把聲音低下來“張先生，自從皇上大婚，太後搬出乾清宮後，皇上少了管束，好像變了一個人。”
“啊？！”
“過去吧，有個什麼事兒，皇上吃不準，總會問問老夫。現在，凡事他都想自己拿主意，唉！”
馮保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臉上有些失落。張居正突然記起王實留給他的那本《青少年青春期叛逆心理》，書中的對青少年心理變化的描述，又對比了小皇帝最近處事風格的變化，立馬意識到小皇帝已經開始攬權了。
可以預料，皇權和相權的矛盾會慢慢的被激化，這對眼下的萬曆新政來講，不是一個好消息。
想到這裡，張居正也不免憂心忡忡地說“是啊，皇上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嘍。”
……
這一天，努爾哈赤正在客廳與軍師張一化議事，忽然近侍走來報告“主子，遼鎮派使前來報訊，說明廷最近會有督察院官員下來調查洛寒將軍一事，讓我們做好接待，好自為之。”
聽到這個消息，努爾哈赤與張一化對視一眼，兩人神情都變得有些凝重。
待近侍退下，張一化在屋內踱著步子，整理著思路。過了會兒，他對努爾哈赤說道
“都督，這次恐怕要出點血本啊。上下要統一口徑，和李成梁保持一致，洛寒將軍就是被逼自殺的，不是什麼畏罪自殺。
現在這遼東的局勢不明，究竟誰力壓誰還不一定，更大的可能是兩強並存。我們的屁股還不能馬上挪開，總體布局還是跟李成梁保持一致。否則隻會招禍。”
努爾哈赤點頭表示讚成，說道“軍師言之有理，這一點俺也想到了。不過李成梁讓俺代表建州五部上書朝廷，控訴王實欺淩盤剝建州五部。這件事可不好推呀！一旦上了這份折子，這是擺明了和王實劃清了界限。”
“都督，形勢逼人啊！這件事您沒辦法回避。李成梁這是讓你們表態呢！目前我們還離不開李成梁的庇護，暫時擺脫不了他的控製，隻能夠為命是從。”
“是啊，如之奈何？”
“老朽剛才想了個主意，也許可以化被動為主動。隻不過……這花費有些大。老朽怕……“
“無妨，軍師隻管直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千金散去，以後再搶回來。隻要渡過眼下的難關，花多少錢俺都舍得。總有一天我讓他們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嗯，都督能下這個決心就好辦！彈劾王實的事情，需要都督親自去向李成梁請示，您借口自己不通文墨，寫不好折子，請李成梁手下的文吏代筆，直接寫一份奏章，您讓建州五部酋長都署上大名，以安李成梁的心。
隻要不是我們親手書寫的奏折，我們就有了回旋的餘地。您暗地裡派人告訴王實折子裡麵的內容，並說明您的苦衷。就說您是在李成梁的逼迫下，不得已才在奏折上署的名，多多少少可以爭取到他的諒解。
唉，隻不過這王實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過程雖然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少不了會遭到王實的羞辱，都督恐怕要受些苦，更大的可能是丟麵子。”
努爾哈赤大喜，讚道“軍師果然是高！好手段。特麼的，這樣子兩邊都留有餘地，都不得罪。嘿嘿，現在丟麵子算啥，總比丟了性命要好。以後俺做大了，找回來就是！隻要渡過眼下的難關，學學勾踐又有何妨？”
張一化立刻拜伏在地，哽咽著說道“都督能有如此胸襟，將來一定能成大器！臣叩見主公。“
努爾哈赤趕緊上前攙扶起張一化，說道“先生何必如此，能得先生相助。乃我平生之幸也！”
兩個人君臣相宜的表演了一番，張一化這才繼續往下說道”第二步花費比較大。小皇帝很年輕，應該很愛麵子，我們可以從這一點下手。您可以告訴李成梁，就說為了加強奏折的說服力，我們建州衛打算進京朝貢，向小皇帝當麵陳情，讓奏折更有說服力。”
“哦，去明廷向小皇帝朝貢，有點意思，俺倒是沒想到這點。軍師，這有何好處，說來聽聽。”
“都督，好處有兩個方麵，第一是向朝廷表示臣服，這次您要給足大明朝廷麵子，要讓大明皇帝覺得臉上有光，博得他的好感，這樣建州衛就多了一層保險，遼鎮和奴爾乾都司都不敢輕易的動我們。
第二個好處就是可以安眼線，您到了京華之地，步入了紫禁城，親身與朝廷大臣有了接觸，了解這個龐大的帝國的政治內幕，對我們日後兼並擴張，發展勢力，都能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
都督，如果財政能撐得住，這個朝貢不僅要搞，而且最好搞成慣例，每兩年都要朝貢一次。嘿嘿，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好辦法！軍師果然大才，吾得軍師，猶若劉備得了諸葛孔明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都督謬讚，老朽愧不敢當。”
“當得起，當得起！軍師不必過謙。”
“老朽定當竭儘全力，助都督早成大業！”
“哈哈哈哈……”
兩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放聲大笑。
……
萬曆七年十月，北地正值秋高氣爽，到處是一片秋收的景象。這天恰逢朝廷都察院官員抵達赫圖阿拉，努爾哈赤不敢怠慢，率領麾下文武出城十裡迎接。
經過張居正的熏陶，小皇帝這幾年長進了不少。遼鎮和奴爾乾都司發生的事究竟是什麼情況，他心裡有些不放心，便派來使臣，表麵上是來視察邊鎮，慰問邊民，實際是來調查當地真實情況。
努爾哈赤畢恭畢敬先陪著使臣，騎馬到城裡各處轉轉，然後在大廳裡設下馬宴，熱情款待。
酒宴中間，努爾哈赤說道“俺接任建州衛兩年多來，替朝廷守邊，保守天朝地界九百五十裡，對於朝廷恭謹忠順，就是跟大明的邊城相比，俺也毫不遜色！”
說得使臣頻頻點頭，以示嘉許。下馬宴散席之前，努爾哈赤又說“希望使臣老爺回朝以後，將俺忠順朝廷的情況表奏皇帝，讓他老人家也知道俺的情況，俺的心願也就滿足了。”
第二天，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又恭請使臣到自己家裡赴宴。第三天，使臣臨走時，努爾哈赤又贈送大馬十匹，人參二十斤。
努爾哈赤自始至終沒有講過李成梁和王實一句壞話，對洛寒之死，隻承認他沒有受任何人指使，搶掠特林城是他私下所為，失敗後畏罪自殺，純粹是咎由自取。整個接待過程，努爾哈赤表現得對朝廷恭恭敬敬。
臨彆的時候，努爾哈赤親自率領諸將五十餘人，在城外二、三裡處設帳幕，舉行餞彆酒宴，款待十分豐厚，以表示努爾哈赤對朝廷的恭順和至誠。
……
萬曆七年十一月，在李成梁的暗中運作下，朝廷同意了努爾哈赤朝貢的請求。
十二月份，努爾哈赤親自帶領一個一百零八人的大朝貢團，趕著馬群，推著車輛，滿載人參、貂皮、猞猁猻皮、東珠、海東青等長白山名貴土特產，排成長長的隊伍，沿朝廷規定的路線，經撫順、沈陽，進山海關，到達北京。
此次朝貢，努爾哈赤給足了大明朝麵子，讓剛剛親政不久的小皇帝朱翊鈞覺得臉上倍有麵子，被努爾哈赤的恭順搞得暈暈乎乎的，有些飄飄然。更淡化了小皇帝對建州衛的警惕與防範。
大明朝廷為了表示對努爾哈赤恭順的獎勵，明朝皇帝下聖旨，將努爾哈赤由都指揮晉升為都督金事。
朱翊鈞對努爾哈赤讚不絕口，說他恭順朝廷，大有哈達萬汗王台的風度。並且去信王實，要他善待建州五部，以後不要越境欺淩他們雲雲。經過這次朝貢，朱翊鈞和一些官員被其蒙蔽，把努爾哈赤看成一個老實巴交的野人。
努爾哈赤從京師回來後，感到赫圖阿拉實在太打眼，又容易遭到攻擊。本著“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裡”的原則，同時為了選擇一個既隱蔽、又便於出擊的新基地，建築一個新的都城已為曆史的需要而提到議事的日程上來了。
一天，努爾哈赤帶著張一化、額亦都等，騎著馬，在周圍轉了大半天，終於在赫圖阿拉城西南八裡處的虎攔哈達南崗上選中了地址。
這裡東依雞鳴山，南傍哈爾撒山，西偎煙筒山，北臨蘇克素滸河邵蘇正河支流——加哈河與索爾科河，即二道河之間三角形河穀平原南緣的虎攔哈達上。
在它的東、南、西三麵都是懸崖絕壁，僅西北一麵開展。東有首裡口即碩裡口河，東北流入索爾科河；西北有二道河，注入加哈河。索爾科河與加哈河交彙後，在此流人蘇克素滸河。
此地稱作佛阿拉，的確地勢險要，進可以很快地出擊，退也能迅速地堅守。努爾哈赤於明朝萬曆七年十月開始興築佛阿拉城，僅半年時間，就建造成功。
新的佛阿拉城，以木柵圍築城牆，城周略呈圓形。柵城內為努爾哈赤行使權力和住居之所。內城中居民三百餘戶，由努爾哈赤諸將及族屬居之。外城外居民四百餘戶，由軍人、工匠等居之。
目前佛阿拉城居民總數約一千多戶，人口近萬人，成為建州女真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的中心。
……
努爾哈赤長袖善舞，一連串的小動作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再加上他出手大方，朝廷上下對他的好感節節攀升，為其發展贏得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外部環境。
可他的野心焉能瞞住洞若觀火的穿越者。眼瞅著努爾哈赤的事業蓬勃發展，囊旺很想采取軍事行動抑製努爾哈赤的發展，作戰報告遞上去，卻被王實駁回了。
王實的命令非常明確，目前不要直接乾涉努爾哈赤的發展，把他限製在建州衛，封住他東進、北上的通道，逼迫他向蒙古方向發展，甚至可以出售一些武器幫助他。
王實強調目前奴爾乾都司第一任務就是在轄區內實行改土歸流的政策，通過改土歸流將土著居民直接納入治下，儘量充實轄區人口，城市化幾個主要的衛所，抓緊修建道路把各衛所與海參崴緊密地連接起來。
一天，庫頁島聯席會議上，囊旺對放任努爾哈赤發展十分不解，認為這樣做非常危險，將來甚至會被反噬。因此他建議，要把野豬皮掐死在萌芽狀態。
王實笑著對囊旺說“嗬嗬，彆看他現在跳的歡，日後就怕拉清單。彆著急，這努爾哈赤好歹是個梟雄，總要給他一次表現機會。
尤其是蒙古，努爾哈赤對付蒙古人那一套還是很有效的。說實話，從曆史上看，也隻有大清把蒙古整得服服帖帖。要讓人家發揮特長嘛，嘻嘻，有時候我們還可以伸手幫一把。
我們管轄的地方太多，轄區又離得比較遠，很多地方沒精力顧到。人儘其才，讓努爾哈赤去征服蒙古，對我們也是有利的。當然我也不會任他做大，等他實力達到一定的規模，我們就去摘果子。
嘿嘿，放心吧，我這個人比較厚道，不會讓他白乾的。我給他安排一個好去處，赫赫有名的女真八旗，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我怎麼舍得讓他泯滅在曆史之中。
相信我！我會給努爾哈赤一個更好的舞台，我保證，他會成為一國之主的。”
想到未來規劃中的得意之處，簡直有如神來之筆。王實想想都忍不住露出邪惡的笑容。王實笑得賊兮兮的樣子，看得一旁的眾人莫名其妙。
與會人員都狐疑的看著他，天知道公子給努爾哈赤挖了個什麼樣的坑，絕對有深度！
想想還蒙在鼓裡上躥下跳，還自以為得計的努爾哈赤，等時機一到，將直接掉到坑裡。以後努爾哈赤老汗直接從雲端直落凡塵，雄心萬丈，到頭來一場空，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滿滿的都是杯具，哦不，是餐具。
努爾哈赤何其不幸耶！讓俺們公子盯上了，眾人為他掬了一把冷汗，集體默哀表示同情。
王實從yy中回過神來，察覺到會議室裡變得很安靜，大廳裡的人有些異樣。環視一圈，見大家都用揶揄的眼光看著自己。
想起剛才的失態，王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自嘲道“嗬嗬，那個啥……剛剛有點走神了，咱們繼續開會。哦，剛才講到哪了？”
錢乙說“公子，咱們剛剛講到了對日政策。”
“哦，對對對。對日政策，嗯，請軍情司負責人介紹一下日本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