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不語人類長詩!
小屋四周擺放著上百支白色蠟燭,燒融的白蠟在燭台下拖了長長的一道。明亮的燭光填滿了這間飽經滄桑的木屋,也將對坐在竹席上二人的影子隱去。
風燭殘年的老人,裹著一件素白的寬袖長衫,三千銀絲整齊地梳在腦後。他的左眼像一顆從裡麵裂開的玻璃珠,渾濁泛白。
他將蒼老的左手搭上矮腳桌上的三節白骨,白骨環環相扣,兩麵骨質凸起,像是一條蜈蚣。老人五指開合,白骨在他的指間如紡織的木梭,穿過命運的長線。
老人的對麵,跪坐著一位中年人,那是鹿遇霖的父親——鹿驚函。鹿驚函的麵容看上去不到四十歲,可是兩鬢竟已花白。他眉頭緊鎖,不發一言,凝視著老人的手。
潮一般的低吟從四麵八方傳來,恍若有千萬人在同時低聲細語,原本安靜的燭火也群魔亂舞般地跳躍起來。那三節白骨由內而外隱隱地透出橙紅色的光斑,猶如火種被包裹其中一般。
少傾,老人將左手收回懷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鹿驚函敬畏地看著老人,欲言又止。老人像是睡著了一樣,合上沉重的眼皮,始終沒有要與他交談的意思。
過了許久,白骨裡的火種熄滅了,低吟聲也浸微浸消。老人這才將雙眼緩緩地打開一條縫,逐漸平息的燭火映在他的眸子裡。
鹿驚函還是按奈不住了,“穀先生,怎麼樣?”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
穀先生搖搖頭,他的動作很慢,就像是日薄西山的老驥。
十八年前的大暑,暴雨忽至,數月未停,白居山的瀧落瀑布水量暴漲,衝毀了建在下遊的幾座閣樓。直到仲秋白露,天光破雲,將雨水染成金色,如天霖現世,鹿遇霖就於這一日降生。
“遇天霖生,出白居死。”穀先生說。
“東野起那個叛徒還想做什麼?”鹿驚函咬牙說道。
“不是他。”穀先生說。
“那會是誰?”
“我所能看到的隻有這些,神樹種子是留給純種後人類的,它在抗拒著我,”穀先生又想到了什麼,“所幸如此,東野起身上的那枚‘歸契’才沒能發揮出完整的實力。”
“那我再去找一名後人類移植‘洞悉’。”
“驚函,”穀先生抬手打斷了鹿驚函,再任由他說下去,就要觸碰到極為忌諱的事情了“他已經看過這個宇宙的命運了,既然他遲遲沒有讓我們再選出一位‘洞悉’騎士,大概是覺得接下來的事情不是我們所能承受的,知道得太多,反而會打亂他的計劃。”
穀先生所用到的那三節白骨,實則是新任“洞悉”騎士背部的一段脊椎。在那位騎士成功移植了“洞悉”種子之後不久,他的身體就已經開始腐爛了,這個秘密一直隻有白居知曉。
為了不被樹屋發現這一秘密,穀先生複製了“洞悉”騎士的身體,再用複製身體將樹屋中的騎士真身替換出來。寄居在穀先生左眼的天賦——線侶,控製著那具複製身體。
因為某些緣故,白居被禁止把‘洞悉’種子從這段脊椎中取出來。所以,自從“洞悉”騎士的身體徹底腐爛之後,穀先生就成了唯一能在未移植的情況下,利用這段脊椎窺看時間線,為樹屋繼續情報的人了。
可是,如穀先生所言,並非所有人類都能受到神樹的庇護,它的種子隻有在純種後人類的身上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無論是新神,或是傳經人,甚至是帶有微量伽洛輻射的傳經人血裔——比如方野遊。伽洛輻射值越高,反而越是受到神樹種子的排斥。
巴林湖騎士墓塚的信息,就是穀先生借由那具複製身體告知樹屋的。可他無法看得透徹,以至於沒能看見擬生蟲,沒能看見“招魂”種子已經被人取走。
雖然巴林湖行動組不幸罹難,卻讓樹屋接收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信號——擬生蟲再次現世。這意味著,創造它的魔鬼“屠維”很有可能就要蘇醒了!
鹿驚函看著桌麵上的那段白骨,深深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算了,我和方野遊聯係過了,遇霖正在回來的路上,以後白居的警戒該加強了,不能再讓遇霖偷跑出去。”
“方野遊,”穀先生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我記得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嗎?”
“是啊,您上次見他還是在30年前了吧,現在他已經是總指揮官了。”
穀先生回憶起初次見到方野遊的情形,笑笑說“穹門重開時,去把那孩子接過來吧,後世界會需要他的。”
“穹門······真的會重開嗎?”鹿驚函終於把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說出來了,“穀先生,我是說,您和我都知道穹門是什麼······”
“這盤棋局,有資格執子的人隻有那兩位,該怎麼走,不是我們應該考量的事,”穀先生說,“我記得,現在還出現了一個叫作‘世界之腦’的組織?”
“是啊,金融寡頭、各國政要共同管理著它,”鹿驚函說,“他們和樹屋共同提出了《後世界法案》,大多數國家已經通過並簽署了它,不過,他們錯誤解讀了《中冗》,世界之腦甚至還創立了獵人組織和移民計劃這兩個分支。”
“移民計劃?看來他們確實犯了一個低級錯誤,算了,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由他們去吧。”穀先生擺擺手。
鹿驚函知道穀先生是在下逐客令了,“謹記教誨。”他向老人深鞠一躬,起身就要離開。就在他將要推開木門時,老人叫住了他。
“驚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