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藤原惺窩(1561~1619)名肅,字斂夫,號惺窩。生於播磨國(今兵庫縣)。他是日本哲學家,江戶時期早期理學領袖,曾任德川家康的教師。武士大多數為文盲,所以在日本新儒家是很新鮮的,後來德川幕府通過程朱理學作為統治思想。他最大成就是使日本朱子學獨立發展。
三、
王進賢的大腦飛速的旋轉著正在談著正事,如何就將話題轉移到書畫學問之上了呢。分析德川秀忠的一番話,王進賢多少有些明白了。德川秀忠雖然和萬曆處於同一時代,同為一國的統治者,但是他們麵臨的問題卻大不相同,各有各的煩心事。萬曆皇帝麵對的是龐大的國土由於生產力發展水平的不同產生的差異,特彆是江南等沿海地區已經產生了資本主義萌芽,其經濟利益、政治訴求和思想發展已經和以萬曆皇帝為代表的、適應以自給自足為表征的小農經濟的封建統治頗有不同,從曆史發展的角度,打破封建專製統治,適應新的生產力的發展才是正確的選擇。而德川秀忠所麵臨的問題是剛剛結束類似中國東周時期的封建四方和戰亂、剛剛統一的日本,百廢待興。他所需要的,不是打破封建專製統治的桎梏,相反是加強大一統的封建專製統治,以徹底打破貴族土地所有製,打破農民對於貴族的人身依附關係,逐步轉變為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主的經濟模式。而200多年的德川幕府封建專製統治,從始至終在強度上都沒有超過中國,這也使得日本的資本主義轉型,更加容易。因此,不同的曆史階段,對於屬於上層建築的統治方式有著不同的要求。封建專製統治也有其正確的時間和空間,不能一提封建專製統治就一棒子打死。在此時日本,封建專製統治正當其時。
在東方,代表封建專製統治思想極致的是朱子理學。藤原惺窩和林羅山都是朱子理學在日本的開創性人物。特彆是林羅山,相比於藤原惺窩,更有政治抱負,立場更為鮮明。現在,讓林羅山和我來討論朱子理學,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雖然,王進賢明了德川秀忠的意圖,對朱子理學大致的思想也有所了解,可是和專家探討技術問題,在關公麵前耍大刀,這回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王進賢又一次感到,自己其實也就隻是擁有穿越的優勢,真的生活在這個時代,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要想走向新時代有多麼的困難。自己所嘲笑的萬曆皇帝、陳繼儒、顧憲成、夏廷美等人,要在舊有的基礎上走出一條新路是多麼的不容易,即使是周道明、高汝見、齊倉、霍世剛、見江蘭這些人,自己出生於這個時代就能比他們強嗎?未必!
不過,既然德川秀忠希望我在學問上能幫他一把,不妨滿足他的願望。其實日本的朱子儒學的理論水平和日本的封建專製水平一樣,都不高。一直停留在對曆史的正邪分辨之上,其哲學水平和中國儒學的水平相比,根本就不在一個量級上,所以和林羅山討論一下曆史就可以了。
日本天皇統治日本的正當性和理論依據來自在於神道理論,形成於上古種姓完成期。根據《古事記》等神話史書記載,天皇乃是太陽神天照大神的直係子孫,而且天照大神宣布過要讓其子孫世世代代守護日本。隨著武士階級的上位,這種神道理論成為他們掌權的一大障礙。而林羅山的功績之一,就是排斥或無視這種神秘主義觀點,支持日本文化中國起源論。林羅山認為神武天皇不是什麼太陽神之子,也隻是普通一人,乃是上古一個酋長。天皇家通過多代奮鬥征服了各地酋長統一日本,而且他們應該是吳泰伯的子孫。泰伯是周部落首領古公亶父的長子。他母親名叫太薑,是有台氏之女,古公亶父的正妻,生太伯、仲雍和季曆三個兒子。季曆和他的兒子姬昌都很賢明,古公亶父因此有立季曆為繼承人的想法,以便傳位給姬昌。太伯知道父親古公亶父的心思,為了成全父親,他於是便和二弟仲雍就逃奔到荊蠻之地,文身斷發,以表示不可以繼承君位,來避讓季曆。日本天皇一係乃是周泰伯之後一說在中日兩國都流傳甚廣,林羅山以官方學者和理論大家的身份對此說法的支持,深得江戶幕府的青睞。而且林羅山還不滿足,在天皇一係乃吳泰伯這一說法之後,還準備了一個備用說法天皇一係乃是夏少康之後。反正就不是神的子孫。王進賢想,如果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一來能和林羅山有共同語言,可以達到惺惺相惜之效果;二來,不僅僅是江戶幕府,整個武士階級都會對自己產生好感;三來,還可以滿足王進賢自己大國沙文主義的劣根性有人上趕著來當你孫子,老老實實做小學生,哪有不笑納之理!反正上古的曆史,可以自由發揮的地方多的很。
果然,王進賢和林羅山在大堂之上就日本文化中國起源論一唱一和,大放厥詞,不亦樂乎,這架勢根本就不把天皇放在眼裡。
德川秀忠在一旁也很是高興,看到討論的差不多了,基本達到了他的目的,於是便終止了這次政治意味極濃的學術探討。
眼見會麵已接近尾聲,王進賢突然道“大將軍,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德川秀忠“有事請講。”
王進賢“我到貴國時日不長,卻有幸娶了一位貴國的女子,乃是平戶藩藩士田川七左衛門的女兒——名叫田川鬆。我希望將軍能認田川鬆為義女,我願意世世代代與德川家做生意。”
在封建時代,血緣關係是最為重要的關係,能和德川將軍結成姻親,對於鞏固雙方的關係大有裨益。特彆是王進賢最後那一句“願意世世代代與德川家做生意”,表明了王進賢對於德川家的專一,反正王進賢知道,德川幕府統治還要維係200多年,政治上風險不大,但是對於德川秀忠來說,聽起來非常受用。但是他畢竟是個政治家,不是幾句甜話就能忽悠的,他望向本多正純,本多正純不經意地眨了一下眼。
德川秀忠“能和中華天朝來的使者締結連理之好,也是我們德川家的榮幸。”
四、
黑暗之中,微風襲來,吹得燭火往來翕忽,映襯著人影閃動。
德川秀忠“你覺得這個王進賢會是大明天子的使者嗎?”
本多正純“我已經著人打探,這個人似乎的確是山東的官員——防汛營的把總,從官職的級彆上來看,似乎並不是很高。但是他身後的一個隨從,卻似乎級彆不低。至於他本人是否是大明天子的使者,就更加難於判斷。不過,聽說此人有呼風喚雨之能,曾經為唐土的皇帝表演過仙術,乃是皇帝信任的大法師。但是,從他的言語中分析他經常使用‘我’,有時用‘大明’,卻很少提到‘皇帝’,是否可以據此推測這個人乃是山東省一個有實力的官員,和皇帝有著密切的關係,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受到皇帝的委托呢!”
德川秀忠“嗯!有道理。那麼,你認為該如何處理同他的關係呢!”
本多正純“我以為,即使此人不是大明皇帝親遣的使者,也是有實力的地方官員。如果能通過他的渠道和中華實現正常的貿易往來,對我們也是十分有利的,況且他提出的條件還是可以接受的。如果能通過他的渠道和大明獲得正式的外交關係,那就更好了。”
德川秀忠“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那麼就按照這個王進賢說的辦吧。我覺得他說得關於貿易的事情都很不錯啊!不知道他能不能和我們交易些銅,我們現在鑄錢正需要呢!”
本多正純“我一定會為我們爭取最大的利益!請將軍閣下放心。”德川秀忠“那麼,就拜托了!”本多正純“不過將軍閣下。”
德川秀忠“嗯?還有什麼事情嗎?”
本多正純“關於王進賢所提出的在日本招募匠人的事情,我覺得不能全部答應。”
德川秀忠“哦?為什麼?說說你的道理吧。”
本多正純“我認為,現在我們雖然有和大明貿易的願望,但是我們不能忘記,僅僅在20年前,我們還是刀兵相見的敵對國。大明國國土廣闊,經濟繁榮,人才濟濟。素有吞並海內的野心,正像這個王進賢所說,我們和大明隻隔了一衣帶水。王進賢身為武將,可以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乘船直達我長崎,如果他是帶著大軍前來呢?文永、弘安1的教訓不可忘啊。”
德川秀忠考慮了一下“你說的有道理,是我疏忽了。對於出征朝鮮,我的父親是一直不讚成的。不過你說的也很對,我們對於中華是不能不防的。像這個王進賢,對我們日本的情況非常了解,甚至知道刀狩令和一國一城令,也真是個人才啊!這樣的人,如果是我們的敵人是非常可怕的。”
本多正純“中華一向以天朝上國自居,曆來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這個王進賢倒是很特彆。”
德川秀忠“北邊出了個建奴,他們也有煩心事啊!。就像王進賢所說,我們日本剛剛戰亂結束。現在的目標應該是休養生息、固根培本,那些造鐵炮的、造刀劍的、築城的,一下子失去了家傳的生意,生活沒有著落,也著實影響國內的安定。特彆是這些人,往往和南蠻教攪在一起,處理起來也很棘手,讓這個王進賢帶走也不是壞事。你覺得呢?”
本多正純“就像將軍大人所說,造鐵炮、刀劍、築城,都是專業的匠人,一旦失去生活的依靠,流散在國內,是很大的隱患。但是他們所擁有的,都是有用的技術,一旦流入唐人手中,恐怕會於我不利。將軍您看,是否可以這樣處理,將我們收繳的一些刀槍、鐵炮贈送與王進賢,以顯示我們友好的誠意。城壘是防禦性的建築,如果他需要,相關匠人可以讓他招募。至於刀劍、鐵炮匠人,如果被他招去,會對我們形成威脅。從朝鮮戰爭的過程來看,國崩2是唐土比我們強;但是鐵炮卻是我們的好。因此,製造鐵炮的鐵匠我們應該有所保留,比如不允許他從國友村3招募鐵匠,至於從根來眾4、雜賀眾5中流落的匠人,留在國內也是禍患,特彆是其中信奉南蠻教的,絕不可以留在國內。南蠻物、南蠻學倒還都有可取的地方,唯獨南蠻教,說什麼所有人平等,最是惡毒。不管什麼行業,都任其招募。您看如何呢?”
德川秀忠“很好,就照你的意見辦吧。”
1指元朝兩次侵入日本的戰役,即“文永之役”和“弘安之役”。
2國崩是日本人對火炮的叫法,其實當“國崩”這個詞出現的時候日本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大炮,所謂的“國崩”,不過是大火矢,而所謂的“大筒”不過是大口徑火銑。
3近江國阪田郡村莊,今滋賀縣長濱市國友町。1544年受足利義晴將軍委托開始仿製鐵炮,即火繩槍。後來,國友村受到織田信長的保護,開始為織田信長生產大量的高級鐵炮,後來又替德川家康生產鐵炮,伴隨著織田信長和德川家康勢力的成長,以及其他鐵炮生產中心的覆滅,事實上成為當時日本鐵炮製造的中心,擁有最高的水平。
4根來眾(ねごろしゅう)為日本戰國時代居住於紀伊國北部根來寺一帶(現在和歌山縣岩出市)的僧兵集團。與雜賀眾相似,以鐵炮為主要武裝。
5雜賀眾(さいかしゅう)是與根來眾同樣以鐵炮為武器的傭兵集團,彆稱為雜賀黨。在日本戰國時代居住於紀州雜賀莊(現和歌山市雜賀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