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都不剩了。
那一刻,她覺得高美人不可饒恕。
就像皇帝——宏——同樣的不可饒恕。
她站在原地,呼吸急促。
也很艱難,不自禁地捂著胸口——強行忍住那股即將湧上來的嘔血的腥味——不不不,自己反正要走了,就絕不能在這個高麗狐媚子麵前示弱了。
高美人看她麵色慘白,又浮起一股猩紅,嚇了一跳,不由得後退一步。
宮女們急忙攙扶她,小聲說:“娘娘,這裡風大……”
“可千萬彆動了胎氣,傷了鳳體……”
…………
馮妙蓮沒有看她,隻是看著她身後的男人——皇帝是從另一條花徑走過來的。不知道他是來陪高美人散步——還是給她馮妙蓮送行。
但是,看樣子,本是陪著高美人散步的。
因為,她看到皇帝的目光,徑直地先看高美人——
先關心高美人的肚子。
果然,兒子是比女人強。
一生一死之間,遠遠超越了死者吧。
馮妙蓮的目光跟著移過來,死死地落在高美人的肚子上——多久了?七八個月了吧?
羨慕嫉妒恨啊。
她甚至根本沒法掩飾自己的情緒——以及眼睛裡閃爍出來的那種毒辣。
沒法啊。
甚至拳頭也悄悄地握緊了。
高美人不由得一退,身後,一雙大手伸出來,將她攙扶住,柔聲道:“愛妃,站穩了。”
愛妃!
她的目光從她的肚子上移到他的臉上,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那一抹不悅。
他看得清清楚楚——把她的凶惡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高美人的肚子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憤恨。
是一種無法遏止的妒忌和狠毒的情緒。
這讓他想起米貴妃——當年在黑楓林之戰裡,一再地詛咒,慟哭,毒罵的米貴妃……為了王位之爭,可以不惜一切的後宮女人。
他根本想不到,她是這麼惡毒之人——本該是潔白無暇,溫柔可親的妙齡,不是麼?
不不不,她再也不溫柔,再也不善良了。
她已經被妒忌衝昏了頭腦。
她希望高美人死!
她希望她被那個“子立母死”的法律所處死。
這狠毒,幾乎令他不寒而栗。
幾乎再也無法容忍了。
“愛妃,你先回去。”
高美人不敢停留,眾星捧月一般,施施然地走了。
妙蓮的目光很久才收回來,落在對麵男人的麵上。
他的目光很冷。
並不看她,似乎她的死活都跟他無關似的,隻是對葉伽說話,淡淡的:“葉伽,就辛苦你了。”
葉伽尚未回答,她已經扭頭,側身的時候,一口血噴出來。
卻一發不可收拾,就好像滿腔的冤屈,憤怒,悲慘,都凝聚在了這一刻。
她穿一身素潔的衣服,胸口都染上了。
當年很合身,很漂亮的衣服,現在徹底空下去了。
就像一抹浮萍,風一吹,馬上就會飛走似的。
隨著她的靈魂,徹徹底底地被消滅掉。
皇帝忽然心有不忍,罷了罷了,再怎樣,她還是妙蓮。
是病入膏肓的妙蓮啊。
而且,她也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出來。
女人不妒忌,也就不是女人了。
他還是上前一步,沉聲道:“妙蓮,你放寬心養病好了。葉伽醫術高明你是知道的,他一定會治好你。再說,你的娘家,我也下了旨意,他們一定會精心伺候你,不敢有半點怠慢,你就放心好了。等你身體痊愈,我一定派人接你回來……”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原來,他也知道?
如果他不下旨意,馮家根本不可能善待自己?
“妙蓮,我一定會接你的……”
她遽然回頭,慘笑一聲:“你接我乾什麼?接我回來參觀你立皇後的大典??……”
“妙蓮……”
“不要這麼叫我!”
“妙蓮,不是你想的那樣。朕現在並沒打算立什麼皇後……”
“不立皇後,你乾嘛廢黜那個法令?你少假惺惺的了!”
皇帝的聲音沉下去了:“妙蓮,朕不希望你再提起此事了。”
她尖聲道:“我憑什麼不能提?太後死了,你就為所欲為,誰也不放在眼底了?”
“馮昭儀……你要知道,朕也必須有兒子……”他的聲音很艱難,“高美人懷了朕的兒子……朕也沒法……不止是她,任何女人懷孕了,朕都會廢黜這個法令……這樣慘無人道的法令,早就該廢黜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