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懊惱得不知所謂。
天下人都說自己是明君,自己也沾沾自喜,有一雙雄才大略而洞悉一切的眼睛——可是,這背後,受到的蒙蔽,誰又知道???
他第一次如此清醒的審視自己,打量自己。
是不是人,但凡隻有脫離了皇宮那樣的金碧輝煌,逢迎諂媚,才能看清楚自己,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好幾次,他走到門口,想敲門,或者破門而入,但是,都停下來了,隻默然地站在門口。
終於,天快亮了。
他好不容易才靠在椅子上打了一個盹——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自己和妙蓮手牽手,奔跑在北武當最高的山峰。
兩個人歡笑,吵嚷,正是情竇初開,青梅竹馬的時候。那時候,二人都才十幾歲。她還小一點,少女的臉上剛剛開始出現紅暈,因為知道會成為他的新娘,所以,就連牽手的時候,都是心跳如小鹿亂撞。
他凝視著她臉上的紅暈——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女人的美麗——少男最初的情懷。
二人默默相對,那麼情深意濃。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他腳下一滑,就掉在了懸崖上——隻有她的一隻手還死死拉著自己。
“妙蓮……妙蓮……”
強烈求生的意誌,他希望她把自己拉上去。可是,就在此時,她忽然手一鬆,毫不留情地站起來。
“妙蓮……”
他聽得骨碌碌的聲音,是自己掉下萬丈深淵的聲音。
“妙蓮……妙蓮……”
他跳起來,椅子都被推倒在地。
侍衛們圍過來,看著他滿頭的大汗:“陛下……你怎麼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方知道是一場噩夢。
就如夢裡,她毫不猶豫地放手,任憑自己摔下萬丈深淵,也沒有拉一下——那是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他忽然覺得害怕,一種無從把握的害怕,立即叩門:“妙蓮……妙蓮……開門……妙蓮……妙蓮……我有重要的事情……”
這叩門聲實在是震耳欲聾,而且一陣接著一陣,絲毫也不曾放鬆。
馮妙蓮沒法,隻得開門。
門一開,他搶身上去,幾乎是毫不猶豫,就一把將她緊緊摟住,聲音嘶啞,額頭上的冷汗還在滴:“妙蓮……妙蓮……我做噩夢了……夢見你不要我了……妙蓮……你不能不要我了……絕對不行……”
她忽然忍不住,淚如雨下。
是自己不要他麼?
一直都是他!
是他拓跋宏不要自己——從皇宮趕出來——從自己最困難,最軟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把自己趕出來。
而他的名分,地位,太子,皇後……他都已經給了彆的女人!!!
沒錯,和曆代帝王比起來,他的確算是很不錯了——至少,是仁至義儘地把自己送到馮家,給予了很多賞賜,就連馮昭儀的名分,他也給自己始終保留著——甚至因為自己的原因,還肯大力照顧馮家。一旦自己痊愈了,還肯來接自己回宮。
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就算比起一般的男人對待糟糠之妻,也算很不錯了。
可是,他在她心目中,從來不是一般的男人——是她曾經熱烈摯愛,情投意合,一心一意,要白頭到老之人。
所以,對他的要求就特彆高。
超越了那個時代的女人所應有的要求——在那個時候,這樣的女人,號稱醋娘子。
沒錯,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醋娘子。
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這一生一世,自己都跟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了。
“妙蓮……彆離開我……妙蓮……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她並沒試著推開他,被他緊緊地箍在懷裡,淚水淋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喃喃自語,如在發誓一般。
“妙蓮……我一定要帶你回去……一定!!!你放心,但凡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給你……一定會給你……”
想要的一切?
她淒然地想,此時此刻,自己還想要什麼?皇後的寶座?他的寵愛?再生一個兒子作為籌碼?用儘手段,奪取他長期的寵愛?
不不不!
自己不需要了。
這些,早就不需要了,也不稀奇了。
自己要葉伽——他會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