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頓覺她原本嫣紅的麵頰變得蒼白。
“葉伽這次來是因為祭祀大典,如果不是那個孽障影響我的心情……”
她喃喃的:“祭祀大典?”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馬上就要到太後的祭祀大典了……”
馮妙蓮心裡一震。
她並不是忘了這事情,隻是此時情急之下忽視了而已。匆匆數年,以前馮太後的祭祀都要在方山永固舉行,然後在慈寧宮舉行一次。但是這幾年已經逐漸隻在方山舉行了。
為何今年皇帝忽然又心血來潮選在後宮了?
他也奇怪於她的反應:難道不該是在後宮?
眨眼之間,匆匆多年,母子相隔,黃泉永彆。
這些日子,也許是拓跋宏特彆思念太後,所以要來一個盛大的祭祀活動。以前都一切從簡,這一次稍微盛大一點,他想,這樣也不算違背太後的意思。
空氣變得沉默,兩個男女各懷心事。
時間忽然變得很緩慢。
滴答的沙漏在鐘表裡慢慢地流淌,發出一種奇異的聲音。馮妙蓮從未覺得這時光的聲音變得如此漫長,如此淒寒過。
情不自禁地竟然上下打量自己,看身上的衣服是否合適?首飾是否精美?整個人是否漂亮?
本是打扮著為了迎合拓跋宏的——她並不清高,深知在這刀槍劍雨的後宮裡,如果不想被馮皇後隨時找機會痛揍,那麼討好拓跋宏是非常必要的。
是的,她已經慢慢地學會,怎樣討好他了。
男人,要的就是姿色,不是麼?
可是,這樣討好另一個男人的諂媚,如何端到葉伽的麵前?
她頓覺無比的羞愧,仿佛是對葉伽的一種褻瀆。
這樣微妙的心情拓跋宏當然不能發現,因為他此時滿腹心事根本不足以注意到她的魂不守舍。
終於,腳步聲就在門口了。
六目相對。
四周一片死寂。
“參見陛下,參見昭儀娘娘!”
葉伽行的是佛門中禮,雙手合什不卑不亢。
馮妙蓮的雙腿如灌了鉛似的幾乎挪不動了。站在原地竟然如生了根一般。
呀,葉伽。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就那麼一瞬間。
當他低頭的時候,就他那麼柔軟而褐色的脖子——生平她見識過的男人並不多,就隻見過葉伽一個人是這樣的柔軟的脖子——仿佛這個男人的內心永遠裝滿了溫存和體貼。
她恍如夢中,不應不答。
拓跋宏是如何和葉伽招呼過禮的,她甚至都沒聽到。恍恍惚惚的,整個人如在夢中,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家廟匆匆一彆,她甚至沒把他看得清楚。
如今的葉伽,風塵仆仆,但身形挺拔依舊如吳峰翠竹,隻多了一點寂寥的味道,就如他這一生苦行的命運。
那命運不是他自己選擇的,是他從小就被拋棄了,天意強加給他的。
他也看著馮妙蓮。
但是目光很快移開了,淡淡的,就如以前的平靜。誰也不知道,他的手在長長的灰色袍子下麵其實在微微的發抖。
“葉伽,你來了就好了,眼看太後的冥壽就要到了……”
他是趕來給馮太後做冥壽的,所以,更加不能多看馮妙蓮一眼。
三人寒暄完畢,屏退宮女太監,行的是故人之誼。葉伽素來沉默寡言,拓跋宏倒是興致勃勃的:“葉伽,你看,妙蓮回宮後氣色是不是好了許多?”
葉伽仔仔細細看了她一眼。馮妙蓮接觸到他的目光,心咚咚的跳,是一種無言的激動,可是,眼簾很快垂下去了。
“氣色的確好多了,我這次來又帶了一點藥,也許用得著……”
那是一種極其罕見的藥材,也不知葉伽是如何爬山涉水得來的。用很簡樸的盒子裝好放在桌上。
“葉伽,還是你好,一直惦記著妙蓮的病,多虧有你,否則妙蓮的病真不敢想……”
“陛下過獎了。”
……
拓跋宏和葉伽談起了一路的見聞、太後冥壽的一些事情……馮妙蓮一直坐在一邊顯得很沉默,插不上什麼話。
心底卻莫名其妙的喜悅,帶著一種強烈的悲喜交集——又見到了葉伽!終於再次見到他一麵,至於在何種情況之下,要麵對的是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人。
她一直滿麵微笑,誰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隻有心在砰砰的跳,加速,就如擂鼓一般,生怕被人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