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來,嗬嗬的:“陛下,你看,我就是這樣的女人。馮皇後說得沒錯,我既怨恨高美人,也怨恨她馮皇後……我怨恨每一個受到你寵愛的女人,甚至怨恨你……這怨恨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她認真地思索:“是從鹹陽王把高美人送給你開始的。我病了,因為自慚形穢怕受到你的冷漠,所以移居昭陽殿。某一日,我的身子有所好轉就悄悄地出門想給你一個驚喜,卻不料,正看到你和新來的高美人彈琴賞花……”
彼時,一個殘花敗柳;一個嬌蕊新承恩;
就是那一刻,妒忌深種。
他的眼裡露出茫然之色,那一幕已經很久了嗎?
多少年了?
為何想起來一片黯淡?
他記不那麼清楚了,卻在她心底刻畫成一幅畫。
“我恨高美人,也恨鹹陽王……就是這一次,我和鹹陽王結下了私怨,所以他生怕我回宮,生怕我重新獲得寵愛會對他打擊報複……”
“妙蓮,你不要說下去了!”
他忽然打斷她。
她並不意外。
這些事情,是她的罪證——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都到這一個地步了,難道還怕彆人知曉自己的惡毒?
她渾然不理睬他的阻攔,也不在意自己的罪孽。“回宮後的女人,勢單力薄,娘家靠不住,丈夫靠不住,外加上皇後和鹹陽王這樣巨大的對手,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兔子急了尚且跳牆,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
“如今,高美人死了,馮皇後……她也被廢黜了……這些,以前就是我渴望的,難道不是嗎?就算她們不是被我處死,但多多少少也是因我而死……唉……唯有我……唯有我……我又該當何罪呢?”
她在問他,也在問自己。
唯有自己這個罪魁禍首還存在。
拓跋宏的麵色變得如此蒼白。
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法官了。
四周一片死寂。
隻有馮妙芝的呼吸之聲,瘋狂而急促。
她該當何罪?
這還用問?
醋妒狠辣,她也該被廢黜。
她幾乎要嘶叫起來:“廢黜她呀!陛下你快下令啊!”
聲音在喉頭滾過,嘶嘶的,她喊不出來。
隻是馮妙蓮看著麵前的裁判——拓跋宏,他才是這一切的裁決者。
愛情,地位,榮華……他的一言,多少人興旺高升,多少人頭落地。
“陛下,我自知不配站在你身邊做你的皇後,以前得不到,以後也不敢想……在家廟的時候雖然孤苦,但是畢竟清淨自在。就那麼過一輩子有何不好?可是,你為何要來找我?宮裡女人那麼多,你何必再來找我?那時候我就哀求過你,希望你能放我一馬,青燈古佛,老死家廟……”
言猶在耳:“陛下,你堅持要我回去你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如今,後悔了麼?
他看她,認認真真的,眼神那麼執著,甚至痛苦。
“妙蓮,我從未後悔!”
旁人都不知曉何意,隻有馮妙蓮明白。
“可是,我後悔了……陛下,我後悔了……當初我就不該回來的……我要是當初堅決一點也許就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那時候,情意就已經消亡了。
何苦還要回來探個究竟?
盼來盼去就是為了圖一個死心麼?
前程往事,怨天尤人,可是捫心自問:你真的已經儘到了最大的努力?
當時到底有沒有儘到最大的努力來避免這一切?
二人都不知道。
馮皇後不懂二人在打什麼啞謎,她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
但是,已經沒人在意她的反應。
這一刻,馮皇後變得微不足道。
隻有正麵相對的二人。
“陛下,我現在已經沒法了,回宮之前我就不再相信你也不相信昔日的情分了,回宮後又處處都是絕路,每次看到小太子對我的怨恨、刺探到皇後和鹹陽王的密會,我都膽戰心驚,生怕自己變成下一個人彘……我不想變成人彘,也不想任人宰割,所以我要報複……我要報複……報複你,報複皇後……報複我討厭的一切人……”
天啦!
她竟然說她也報複陛下!
親口承認的啊。
馮皇後的麵色興奮起來,聲音嘶啞:“陛下,她認罪了……這個賤人認罪了……她也有罪……她比我更該死……她是報複我,她親口承認是報複我……她還要報複你,她詛咒太子詛咒你,就是報複……馮昭儀,你該死……你該死……”
她麵不改色:“是啊,我比你更該死……”
“來人啊,抓馮昭儀啊……她該死,你們沒聽見她說她該死?快抓她啊……”
沒人理妙芝的歇斯底裡。
目光都驚慌地看著馮妙蓮。
拓跋宏張張嘴,覺得很乾澀,說不出話來。
她淒然一笑:“陛下,我六歲進宮,十五歲就嫁給你,跟你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二十幾年過去了,卻不料是這樣的結局……太後當年曾告訴我,說我這一輩子一定會幸福的……卻不料,太後竟然也騙我……你們都是騙我的……你們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