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蓮緊緊地閉著眼睛,忽然連對麵的鳳冠也不想看了——就連閉著眼睛的時候,也能感受到王冠上那兩顆寶石的光芒,淡淡的,溫潤的,一點也不刺目,反而有一種澄澈的夢幻一般的世界。
“妙蓮……”
他輕輕擁抱她,是充滿了親昵的情感的,“就是那次之後,我就喜歡上了你……真的……在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一個女孩子……這以後,就知道了……”
少年情懷,懵懵懂懂,第一次體會到了初戀的感覺,是那種絕境之下的相依為命的感覺——就因為憐惜和感激,男人最容易愛上一個女人。
“陛下……其實你不用這樣感謝我……真的,這幾年,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一直惹你生氣……”
他笑起來,聲音十分爽朗:“妙蓮,你這幾年脾氣的確很不好,有時候,我都有點怕怕的。不過,現在你已經好多了……我都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很接近以前那些歲月了……”
他也說,隻是接近而已。
接近和相同還是完全不一樣的,還是有很大的差彆。
就如他此時緊緊握住她的掌心——有意無意的,他的掌心總是摩擦著她掌心的傷痕——牢牢地提醒著,她曾經為他付出過什麼。
這便是開國皇帝從來不敢廢黜開國皇後的根本原因。
劉邦絕不敢廢了他極其討厭極其冷漠的呂雉,當然唐太宗也不敢廢了長孫皇後。縱然是隋文帝楊堅的獨孤皇後隻因為他多摸了一下宮女的小手就把宮女的手砍下來送給他,一代皇帝嚇得尖叫,憤怒到失控,他也不敢把她廢了。
就算她們年老色衰,就算她們凶殘悍妒,就算她們比起年輕貌美的女郎來說簡直就像母夜叉……就如馮妙芝所說,糟糠之妻不下堂——糟糠妾,也不能下堂。
至多,他們不再親幸她們,不再同床共枕罷了——但是,該有的名譽,地位,錢財,身份,那肯定是他們的。
就如一國之元首,他心儀的是女明星也罷,民歌歌手也罷,其他姿色絕美的佳人也罷……但是,每一次要在大眾麵前露臉,要出訪各國的時候,陪伴他的肯定是他的正妻,是那個又老又醜的元首夫人。
這就叫資曆!
因為她們不是一開始就跟著他們享福的,她們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往往是寒微的窮光蛋而已。
等熬到男人金光閃閃了,權勢熏天,手一揮,財富,美人,權利……什麼都是他們的。而女人的容貌則貶值了,流逝了,成為黃臉婆了,再老的有錢男人都有少女圍上來;可是,再有錢的老太婆也未必有俊男青睞。
可是,有正室的地位,總是一種保障,至少,年老色衰的時候,不會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不然天下女人,為何各個爭著做皇後?
當初她之所以懼怕馮妙芝,就是因為馮妙芝這個皇後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掌控著自己的命運。一個寵妃,再是風光無限又能如何?人家說要打你板子就可以打你板子。所以妙蓮隻能在戰戰兢兢、誠惶誠恐之中,過著那種小媳婦般的生活。
因為吃過沒權的苦,所以就會特彆在乎手中的權力。現在已經是後宮之主,再也不用看去彆人的臉色行事,這種感覺讓她舒坦,讓她迷戀,也會讓她更加珍惜。
可是,曾幾何時,卻覺得已經迷失了自己?
連愛情也一並迷失了?
這些,難道隻是他拓跋宏一個人的錯誤?
她的臉色在黑暗裡一陣一陣的發燙。
黑暗中,隻有拓跋宏的聲音興致勃勃:“妙蓮,我們那幾年的過去就不提了。從今往後,一定能生活得比以前更加愉快,你放心,這一次讓妃嬪們去封地的事情我一定會妥善處理,不會引起什麼太大的矛盾……”
“陛下,如果你是為了我而解散後宮,我認為沒有必要……”
他驚奇地問:“為什麼沒有必要?”
她喃喃的:“我父親苦口婆心地讓我勸你不要這樣……雖然我自己的內心並不想勸你,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對的……陛下,你為了我不能做出這麼巨大的犧牲,這在曆史上根本沒有先例。這樣做,得利的是我一個人,可是那些受到損害的女人和她們的家族呢?還有大臣們對預防今後女主乾政的擔憂呢?……如果你強行把那些反對的聲音彈壓下去,可是,他們會怨恨你,以後一抓住機會就會使壞……”
反噬的力量,何等的強大?
一旦被抓住了把柄,隻怕從極高的位置跌下來的時候,便是極其可怕的窮途末路。
何況,這其中還有他極其看重的兄弟和妹妹。鹹陽王,彭城公主,他們是反對她最為猛烈地第一大勢力。
可是,她甚至不敢在他麵前將她們的敵意講得很明顯,因為,那明顯是挑撥離間,更加劇了她禍水的嫌疑。
總不成,要求陛下把他的親兄弟和親妹妹都趕走或者殺掉吧?
這是不可想象的。
“妙蓮,我早就說了,你不要想得太多了。這世界上的事情,每一樣都有人反對,我長這麼大,可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事情是普天之下的人都一致讚同的,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