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可是上巳……”
“噓,你莫要說出來!不過,話說回來,這慕公子去得的確是太勤了,沒想到堂堂大將軍的兒子,竟也抵不住那異國風情的誘惑。”
人們議論著,哄笑著。
“聽什麼呢,這麼入神?”慕楓不知何時來到九兒身後,終於開口。
二人繼續前行,路上九兒把方才所聞統統說給慕楓聽,慕楓並未置喙,隻是不住地哂笑。
“二哥你笑什麼?”九兒不解。
胡姬酒肆就在眼前,慕楓看著九兒,鼻子輕哼一聲“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
二人進店後沒有落座,直接由夥計引著奔後院走去。
“嘖嘖嘖,如今真是世風日下,何時露華樓唱曲兒的也能同我們談笑風生了?”角落裡的幾個人醉醺醺地看著慕楓身後的九兒,甚至其中一個還向著九兒輕薄地舉了舉手中的夜光杯。九兒心裡猛然震顫一下,還好早已聽慣了這些醃臢的話,她不打算理會,徑直走著。
突然,身後傳來“慕公子饒命”的嗚咽聲,轉頭看過去,隻見慕楓的劍正準地劈在那人麵前的桌沿上。瞬間,慕楓抽出深深鑽入木桌的劍身,給那片桌麵留下很難看的裂痕。
“公子如此‘潔身自好’不如來我們慕府喝盞茶,不知我們可有資格與閣下談笑風生?”慕楓咬牙說著,他的火氣難以抑製,銳利的目光死死掃視著桌上的幾個人,宛若熱火上的茶水,隨時準備著爆沸。
九兒見狀,趕忙走去,拉住慕楓的衣角“二哥,夥計說後院的人等急了。這樣不值。”
慕楓拭劍入鞘,狠狠地瞪了一眼,拉著九兒轉身離去。
經過慕楓這一鬨,幾個醉酒的人清醒不少,不覺後頸發涼,渾身戰栗。
這時,坐在鄰桌的人拍拍他們的肩膀歎道“全長安都知道慕楓有一個青樓義妹,你們這下子可好,得罪了整個慕家。”
其中一個人似乎很不服氣,叫囂道“嗬,我看這慕府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怎得認個風塵女子當家人?”
旁邊那人急忙捂住他的嘴,憨笑著告知周身聽客“小弟醉酒之言,還望各位切勿當真。”
“你們當真不知道?我這故事也是聽人傳的——這慕二公子幼時,在曲江宴會上不慎落水,是那露華樓的假母秋娘舍命相救!當時慕將軍要賞賜她,她說什麼都不肯。後來似乎是聽聞秋娘生養一女,便認作義子。慕家看樣子是絲毫不在乎假母身份,還讓二公子認她做乾娘!”
“我也聽說了這檔子事兒!九兒姑娘可真不簡單啊,這慕將軍都認下的情義,彆說是唐九兒動不得,就是她們整個露華樓,也休想有人搗亂!”
“還記得數日前去露華樓砸場子的景春院嗎!聽說被查了招牌,樓中的人儘數散去,那錢姑還被下了大獄!要說這與露華樓沒關係,誰信……”
聽客們都豎起耳朵生怕遺漏絲毫,對唐九兒更生好奇——她本就憑一身技藝名冠長安,先有陸氏嫡子癡情於斯,後現慕家為之遮風擋雨。不知不覺,九兒在他們眼裡,似乎不僅僅是藝伎那麼簡單。當人們再去露華樓時,她的牌子不再有人敢翻起,隻是偶爾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仍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無止境地送禮。即便如此,每逢九兒演出,依舊座無虛席,四下皆賓客。
……
“二爺可算是來了,我這三勒漿可等不了那麼久!”一個蒙著麵紗的瘦佻女子端著酒樽走來。水藍色的胡服,緊緊束起的腰部露出曼妙的身形,連九兒這樣的女兒家都看著出神。
胡姬走近看到屋中不止慕楓一人,充滿笑意的眉眼瞬間緊張起來,恢複了平日待客的模樣。
“伽沁,這是我與你提起過的,唐九兒。”慕楓注意到了她的變化,眉頭微皺。
二人對視瞬間,伽沁又恢複了起初的熱情。這些變化九兒自然是察覺不到,她光顧盯著伽沁的好身材發愣了。九兒的資本在長安足以自傲嫵媚,可如今在伽沁麵前,連她自己都覺得遜色不少。
伽沁摘下麵紗,坦然地露出左臉上的刺青。令人驚喜的是,這刺青並沒有毀了她姣好的容貌,反而給人一種颯爽女俠客之感。她一邊擺弄著酒樽,一邊介紹三勒漿的取之不易——用新鮮椰子釀酒,自取材始便要擔上賠本的風險,酒釀更是不易保存,若是從冰窖中取出不及時喝下去,依舊失去了價值。談吐間,陽光順著窗欞覆在她白裡透紅的皮膚上,微黃的眼睛柔情萬種,好生動人。
三個人一邊喝酒一邊閒聊。九兒問了許多有關西域的事,伽沁好生應付著,字字警惕,慕楓全都聽了出來,臉上不悅。但九兒鮮少參與人情世故,聽不出對方時而含糊其辭,時而話裡有話。她隻覺得伽沁乾淨利落的語氣和嬌美的容貌大相徑庭。她喜歡伽沁的性格,也是真心想與她交好。
往後,九兒閒來無事,便經常光顧歸漠苑。伽沁依舊保持了原本的冷淡,九兒也仍然傾注著源源不斷的熱情。對於唐九兒來說,很多時候身不由己的她,沒有任何資格交友。於是便格外珍惜這次機會,她的直覺不會出錯——伽沁會成為自己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