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辰時二刻。
光德坊,京兆府。
阿平縮著脖子,雙手揣於對袖,不時打幾下哆嗦、倒吸著涼氣。
秋分薄近,清晨氤氳的水氣裡,裹挾絲絲寒意。儘管仍是單衣褂出街,卻再瀟灑不得,定要加上件披風,方有溫乎勁兒。
等待許久,都不見一人路過。
阿平困乏,本是昨夜秋娘急喘促咳擾得未怎休息,今早醒來,擔心相遲於約定之地,便從平康坊一路向西奔跑而至。疲累之至,他坐於門前石階,環抱膝間,埋頭養神。
良久,阿平隻覺腿部挨了輕微幾下,睜開惺忪睡眼,仰首間,正瞧見一雙沾了泥的馬靴,朝自己腿脛上踹弄。
……
“公子!”阿平急忙起身,朝著伸足之人鄭重一拜。
“啊呀,夠早!聽話!”
來者正是慕棠,此刻打著哈欠,眯起一雙肉眼,滿腹懶散。
他忽的湊近阿平,其口腔正對略低的阿平鼻尖,從中散發出一股酒肉未腐的濃烈糜爛氣息,略帶戲謔地朝對方說了一句“走吧”。
阿平不知所措,約好的京兆府門前,怎得此刻又要離開。
慕棠行至自家車架前,登軾回首,看到阿平未離開原地半步,猛增煩厭。
“立在那處作甚,且隨我回了府。母親要見你。”說罷,轉眼鑽入車輿。
阿平認為自己也是要進到車裡坐的,卻不想他一腳方搭上板凳,便被駕車小廝狠狠推了一把,向後踉蹌數步才穩下雙足。
“郎君的馬車豈是你配坐!”未等阿平反應片刻,那小廝便直接緣轡啟程。
幸而此時街道已然車水馬龍,慕棠一行人走得並不快,阿平得以步行跟於車側。
待行至勝業坊,足足花費一個時辰,其間慕棠還多次勒令停車,駐足玩樂。
終是抵達慕府,阿平雙腿早已腫脹酸麻,再挪不動半步。
慕棠卻絲毫不顧及,一再催促“倒是快些跟來!母親若是等久了,有你好果子吃!”
說到底,終究是慕棠自己擔心被責罵,與阿平沾不上一星半點關係。
他昨晚飲酒得了新歌姬,醉得不省人事,今晨巳時方醒。
慕夫人一再派人問詢——露華樓之人來否,他這才記起約出阿平一事。生怕再被訓斥,慕棠顧不得盥洗,口氣熏天、衣發未理便匆匆叫上任意一個車夫出了門。甚至因過於急促,路過園圃時,一腳沒深淺地踩進養阿芙蓉的泥淖中,沾上半靴的汙穢。
此刻行進前庭,慕棠顧不得尚有生人,奔著胡椅走去,四仰八叉地癱軟其上。
“去,請大娘子。”
俄頃,座上鼾聲大作。
……
阿平局促地四處張望,遠遠望見房前走來一人。
他急忙碎步上前,頂禮相拜。
“小的阿平,見過夫人。”
慕夫人隻覺眼前之人好生麵熟,卻記不得相遇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