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烏萊王顯然是惶恐,骨啜每一動作,他儘是麵色不安。於是便自灌多杯青酒,少頃就入了醉。骨啜見勢,便主動向天子請辭,言說大王不勝酒力,怕是此刻便要歇息片晌,免得讓諸君見笑。
中秋會本就是君臣家宴,自然禮數不至於嚴苛。
且天子今日難得個中心緒大好,隨即便允了下去,甚至吩咐過仆役,暫安置烏萊王偏殿歇息,待酒醒離去也不遲。
宴飲良久,幾個年幼的皇子公主沒了精力,倚著桌案偷偷打起瞌睡。
“皇兒倒是乏了,想來已是飽足。便叫人帶了去賞月吧。”
天子眼見兒女的可人模樣,不覺嗤笑。轉而又看向雲衣幾人,皆是略年長些的“也一同去吧,想來陪朕於此乾坐著,也差些勁呢。”
於是,骨啜三人前腳剛走,皇子公主便隨後儘數出了門。
……
月明星稀,柔光含的是長安城的繁華,吞的是大明宮的氣魄。皇家威嚴於此刻,不過是那暗色幕空下的一處霧蒙蒙天地,似是經不起冷、耐不得熱。
雲衣並未隨兄姊弟妹同去閣台,反而幾經摸索尋回了後宮住所。
“殿下怎得獨個兒歸來了?”陳嬤嬤尋聲而出,見是雲衣,當驚異不少。
“父皇允的,嬤嬤放心就是。”
雲衣擺明一副不願講話的喪氣模樣,陳嬤嬤看得明白,叮囑一二便提早退下。
皓月當空,雲衣卻沒了心思瞧上一眼。
旁人皆道,從那輪銀盤投來的亮,是吞納過萬家燈火之柔色;但在雲衣眼中,她隻覺清冷,不比刀尖的冰鋒,卻更甚刺骨。
環視整落庭院,雲衣咋舌。
不知尚宮局是否為用心過了度,專讓司寢司安排——靈昌公主暫居菡萏閣。
雲衣早已不記閣中模樣,而眼下得以觸景深情,卻是拜諸位尚宮勞心所賜——將貴妃在世時的一切全數還原歸來,就連歃血杜鵑都是連連擺盆滿院落,不落絲毫。
這些勞什子怕是並非由天子授意,相反隻始於幾個宮人的自作主張。
滿目皆緋,雲衣忽而明白,為何母妃曾讓人在院子裡種滿歃血杜鵑——這一簇的紅,不過是替了阿芙蓉的豔。
而這其中用意,又有幾人知?
即便是雲衣也猜不透了。
……
俄而,臨近院落歡鬨起來,大抵是中秋宴就此散席,宮人娘子們各回了住所。
雲衣冷笑,旁人歡喜多甚,她便會隻增不少地填滿失落空洞。
不願再被周遭喧騰染了心,雲衣試圖轉移注意。
待她漫步走向杜鵑花叢,俯身相看的當兒,竟發覺有一盆一株是如此勝似阿芙蓉。
舉手捧托所疑紅花薄瓣,雲衣正是細細端詳,卻被身後突如其來的隻字少語,擾得慌了神。
“啊!”雲衣輕呼,指尖瞬時從蕊子上滑落。
直至她起身回顧發聲之人,仍是驚魂未定。
隻見來者一身湖藍,麵上覆紗。雲衣竟有感似曾相識,隻是唯有語調話音甚是陌生。
“是奴唐突,壞了殿下興致。”
女子向拜之禮,與雲衣今日所見烏萊王的舉動如一。
“你……方才說……”雲衣隻顧得上撫定情緒,絲毫未留意對方所言。既知禮,當是該問上一句的。
“奴言,殿下未曾看錯,所想即所見。”
雲衣詫異,又是頷首提眉,會神於指邊張狂著赤豔的花兒。隨即便不覺抽手上抬,再未敢靠近這抹緋色,哪怕咫尺。
少頃,雲衣續上一句,佯裝坦然“姑娘是?”
隻見一雙盈盈素手拂麵而過,薄紗輕落,所露寸膚步步明晰。
目之所及,留給雲衣的,唯有難以抑藏的失色。
“伽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