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乾什麼?”
現實世界,黃鐲眉頭輕皺,看向餘修。
按理來說,這一場賭約的結局,一開始也隻會有兩個——第一,餘琛能夠扛過那股對腐朽和雕零的抗拒,最後落得一個被所有人都遺忘的結局;第二,他扛不住那股恐懼,最後也變成像心魔黃鐲一樣為了永生不擇手段的家夥。
但真正進入賭局之後,黃鐲發現身為人類的靈魂的餘琛,他的心魔威脅甚大,甚至已經到了完全不可能抹除的地步。
所以結局就隻剩下了一個,那就是餘琛臣服於心魔或者被心魔所滅殺,最後也會變成第二個結局。
也正是因為如此,黃鐲已經著手開始準備奪舍了。
但那夢境當中的餘琛,在察覺到了這樣的事實以後,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從容。
——他好像還有什麼辦法。
隻不過,黃鐲想不到,餘修也想不到。
隻能繼續看下去。
夢境當中,清風陵所在的斷崖之上,餘琛盤膝而坐,而他的心魔化作那漫天的陰雲,顯露出一張龐大的麵孔來。
聽到他說的話,後者直接怔住了,然後好似瘋了一般哈哈大笑:“破局之道?你還能有什麼破局之道?我便就在此,親眼看著!”
——他很了解餘琛,因為他本身就是餘琛的一部分,對方的底牌也好,力量也罷,他都無比清楚。
甚至連雙方的思維都沒有太大的差彆。
所以他可以斷定的是——此時此刻,此時此地,此局無解!
那笑聲當中,自然就帶上了些許嘲諷意味。
隻是聽他的口氣,餘琛也並不惱,反而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是我的心魔,你誕生於我,對吧?”
“不錯。”心魔開口道:“我來自於你的恐懼和不甘,隻要你的恐懼和不甘還在,我便不會滅亡,反而會愈發成長,直到徹底奪去你的一切。”
“話是這麼說沒錯。”餘琛點頭,也並不否認這般事實,然後反問道:“但不是現在,對吧,至少此時此刻,你比我弱小得多。”
心魔皺起眉頭。
——這是當然的,他離誕生也不過幾萬年的時間,這一點時間還不足以讓餘琛對那股腐朽凋零的恐懼達到巔峰,也不足以心魔成長為可以媲美創造主的存在。
但……
“你又無法徹底抹除我,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你心頭的恐懼和不甘增多,總有一天……”心魔開口反駁道。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餘琛就打斷了他。
“總有一天?如果……沒有那麼一天呢?”
那一瞬間,心魔整個怔住,天上原本滾滾湧動的無窮陰雲,都好似凝固下來了。
“你……什麼意思?”他的聲音中,已經帶起了幾分顫抖的語調。
“字麵意思罷了。”餘琛聲音依舊平靜,開口道:“你說的對,我拿你無可奈何——我和黃鐲並不相同,他可以抹除心魔,而我隻是人類的靈魂成長至今,所以哪怕我將你抹除以後,你也會在我的恐懼和不甘中重新誕生。
但說到底,你也隻是我的心魔罷了,你不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在你真正成長到足以奪取我的權柄和力量之前,你依舊隻有寄生在我的身上,換句話來說,我存在,你方才可以存在,我不存在,你也就灰飛煙滅了去。”
就像是在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那樣,他緩緩開口。
那一瞬間,不隻是夢境當中的心魔。
哪怕是現實世界,聽聞了這一切的餘修和黃鐲,也是渾身上下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雖然餘琛並沒有明說,但他們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呢?
那話中之意。
“真是……瘋子……”
此時此刻,連同已知的最古老的生靈,作為太初世界的創造主的黃鐲,都隻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餘琛的意思啊,那不就是他要在此時此刻,此時此地,徹底結束他的生命嗎?
放棄了所有的一切,來徹底終結掉那個已經完全注定的結局!
——隻要他一死,他的心魔自然也會隨之消失,而也避免了兩個世界成為續命屠宰場的命運。
可是……
在此之前,無論是黃鐲,餘修,亦或是餘琛的心魔本身,都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畢竟雖然身上已經誕生了腐朽之斑,已經注定要走向滅亡。
但這個過程還無比漫長,漫長到足矣跨越千千萬萬年的光陰。
特彆是那種對於凋零和腐朽的恐懼之下,本能會讓他儘可能多活下去一段時間。
但餘琛偏不。
他抵抗住了這種本能和恐懼。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相當於一個人正值壯年之時,突然有人告訴他晚年會變成一個魔頭,殺戮四方,至使生靈塗炭。
那麼正常人的思維便是,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改變和阻止這樣的結局。
沒人會想到馬上哢嚓給自己脖子上來一刀,結束自己的性命。
而餘琛就準備這樣乾。
黃鐲沉默了良久,深吸一口氣,慢慢放下了雙手,停下了他準備奪舍的動作。
望著那夢境當中的畫麵,他感歎了一句。
“青出於藍勝於藍呀……”
然後,他看向餘修,“你們做的很好,你們創造了一個很厲害的家夥,哪怕他隻是人類的靈魂,也足以……堪稱偉大。”
——餘修沒有經曆過那些,所以他並不明白,而隻有黃鐲曾經親身經曆過,他才知曉那股本能的求生欲到底有多麼強烈,對於作為天生天養的生靈的他來說,也是如此;那麼對於擁有人類的靈魂,更加受控於七情六欲的餘琛而言,要抵抗住這股欲望,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難以想象。
這個時候,黃鐲方才後自後覺。
——也許在那閉關冥想的數萬年光陰裡,餘琛一直在做的,恐怕就是對抗那股求生的本能,能讓自己做出“兵解”的決定吧?
夢境當中,聽了餘琛的這番話以後,心魔當時就慌了。
那張臉上寫滿了錯愕和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