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一拍潭麵,身形激射而出,穩穩站在潭邊。
小和尚隻覺得腦袋暈沉,於是想用手摸摸自己的光頭,剛要抬手,突然發現自己的肩頭和胳膊火辣生疼。好在小和尚這一脈並不像南宗那一脈,吃苦頭對小和尚來說是家常便飯。些許小傷,挺雲淡風輕的。
第二拳,小和尚用上了八分勁道,試圖以拳帶人,一股作氣破開水幕,擊中瀑布後邊的石壁。
隻可惜拳頭略微觸及石壁,整個人就又被山嶽壓頂一般的傾瀉水流,狠狠砸入水底。
小和尚再次從水麵露頭,返回潭邊。
小和尚強提一口氣,直直站立,屏氣凝神,擺出一個從古書上看到的古老拳架,睜大眼睛,望向天空,天地之間,彆無他物,唯有拳頭所向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然後第三次出拳,怒喝一聲,“開!”
遠遠望去,如一條青龍,要拳開天門。
一拳破開瀑布,拳頭砸在石壁之上。
石壁頓時炸碎,炸碎無數瀑布水花。
拳意流淌,拳罡外放,拳氣四射。
一道勢大力沉的飛瀑,跌落至和尚身邊時,如遇到一股股強大的上升氣流,紛紛倒飛,曆山升龍霸。
小和尚卻直直往下落,如一塊巨石砸入水中,水花四射而起。這一次,小和尚身軀體魄受傷更多更大,以至於小和尚都想直接躺在潭水中歇口氣。
不行,不行,江湖還沒有開始走,便不能吃苦?
小和尚強提一口氣,緩緩走上潭邊,這時瀑布又恢複下墜之勢。
老和尚以前跟小和尚講“水往低處流,這叫流水之道;人往高出走,這叫人心之道。”。
小和尚當時就問過老和尚“師傅,為何都是道呢?那些臭牛鼻子能有什麼道?”
老和尚哈哈一樂,反問道“那就什麼?流水之佛?人心之佛?”
小和尚更是樂開了花,說道“師傅,你是說佛太水?算了,算了,還是用臭牛鼻子的道吧,道太水,太水。”
老和尚瞪了瞪眼,然後又歎了口氣,說道“佛印,你為什麼不喜歡道家呢?”
原來,佛印小和尚遍讀佛經道藏,發現原來千年以來,佛道兩教,有極多大道之爭,最早見於大漢王朝,迦攝摩騰與諸道士論難;大晉王朝,王浮作“老子化胡經”;南朝陸修靜、陶弘景對道教體係化,與佛教爭論;北朝清道觀道士薑斌與融覺寺沙門曇無最,對論道祖與佛祖之出世先後,此後更發生了‘三武滅佛’,佛教死傷慘烈,經書燒儘;唐祚代興,道祖與唐室同姓,明詔道教居於佛教之上,定道、儒、佛之順位。到了大唐王朝武宗時期,更在道士趙歸真的勸說下發起了“會昌法難”。
最讓佛印生氣的事情,就是十多年前,神霄一脈二祖林靈素,向大嵩王朝徽宗諫言“釋教害道,雖不可滅,合與改正,將佛刹改為宮觀,釋迦改為天尊,菩薩改為大士,羅漢改尊者,和尚為德士,皆留發頂冠執簡”。那個無道昏君竟然依奏下詔,改我佛祖為大覺金仙,易服飾,稱姓氏;左右街道錄院改作道德院,僧錄司改作德士司,隸屬道德院;改女冠為女道,尼為女德。好在這一場鬨劇時間不長。
看到道藏這一記錄,當時佛印就心裡暗暗道“以後見到神霄一脈的臭牛鼻子,可得好好出出這口惡氣。”
佛印回答道“師傅,為什麼道家總是欺負我們呢?他修他的道,我修我的禪,各乾各的,誰也不礙誰啊?”
老和尚並沒有回道佛印的問題,反問道“佛印,你遍讀天下佛經道藏,你說一說道家一直以來針對我們佛家什麼?”
佛印低頭一陣沉思,然後回答道“主要有兩,一則是佛門自西而來,來自天竺,乃夷狄之教;道門由東土則自然生長,乃華夏之根,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以夷人信佛教,華人不當信。二則是道門胡亂以為我佛門流入中土,每致國家衰亂。”
老和尚繼續問道“佛印,你以為然否?”
佛印堅定地問道“否。非然也,好事者為之。”
老和尚繼續問道“你以為呢?”
佛印望了望老和尚,回答道“其一,佛教確實自西而來,但與我華夏之民結合甚深,開創出甚多流派,又以咱們禪宗這一脈融合最深,已成為我華夏之學。其二,並非我佛門流入中土而致使國家衰亂,而是國家衰亂後民眾習我佛法,順序和邏輯皆反了。其三,我佛門倡導‘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踐行‘莊嚴刹土、利樂有情’、‘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使我佛門真正成為‘民之佛門’,曆代高僧大德造橋修路、行醫施藥、賑災救難、救死扶傷,可謂是代代相傳,燈燈相續。”
老和尚說道“道如水,禪亦如水。”
老和尚突然正身而坐,如作佛門獅子吼般,說道“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儘是法身。仁義,道法、佛法,皆是道理。隻要道理對,不用管是從那個門戶走出來的,拿來用便是了。”
佛印說道“我將無我,不負如來,不負蒼生。”
想起老和尚,佛印有些傷心。
老和尚三年前走的,圓寂前老和尚微笑道“我不在,寺廟還在;寺廟不在,佛祖在;佛祖不在,佛法在。類中之異,物中之珠。賞音有以,德鄰不孤。”
佛印看了看瀑布,一轉身,看著下山的路,小和尚佛唱一聲“小僧下山了”。
一路行來,小和尚一路喃喃著“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