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讚心胸間湧起一陣快意,和尚卻心如止水。
在這之前,今天早上。
李讚坐在屋子裡,考慮是去見和尚還是去見道士。
屋子外,有一縷無緣無故的清風吹拂簷下風鈴,老人仔細聆聽風鈴聲,然後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如果風鈴聲響是偶數,就見和尚;如果風鈴聲響是奇數,就見道士。”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咚。
第九聲之後,再無聲響。
於是老人帶著少年來到河邊橋上。
更早時候,昨天夜裡。
老人盤算著小鎮的各路神仙,勢力眾多,形勢微妙。
老人不禁想起了那個謀劃比自己強,修行比自己強,總之什麼都比自己強的弟弟,李去病的二爺爺,要是他還在該多好啊。
可事情沒有如果,李去病這一輩人,也隻剩下一二六和十二。再往上一輩,原本三人,一人不留。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至親已逝,黯然神傷。
回去的路上,到了鳳來樓客棧附近,一個黑影驀然竄出,原來是一條黃狗,李去病嚇一大跳,不過一下就站在了爺爺前麵。
後麵跟著一個聲音“旺財,不許嚇人!!!”
緊接著,走出一個少年,睡眼惺惺,仿佛剛剛睡醒。少年正是昨天聽書時一直睡覺的少年。
黃狗圍繞著少年親昵打轉,少年對李讚和李去病說“爺爺,不好意思,剛才嚇著你了。不過說來奇怪,旺財跟了我十幾年,從來沒有這樣過……”
李讚笑著說道“沒事,小夥子,我年紀大了,見得多,所以嚇不著。對了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彎腰揉了揉黃狗的腦袋,起身後說道“爺爺,我姓呂,雙口呂,名天良,喪儘天良的那個‘天良’。”
聽得李去病心裡一陣樂,這孩子八成是撿來的,這名字取得也太隨意了。
少年笑著對李去病說道“小哥哥,你叫啥名字啊?”
李去病說道“我叫李去病,李太白的‘李’,霍去病的‘去’,霍去病的‘病’。”
少年笑了笑“真是好名字,既像遊俠,又像將軍;既能去病消災,又能報國衛民。”
李去病說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啊,呂家小子,代表天地良心。”
少年咧嘴一笑,高興極了。
少年彎下腰,摸了摸旺財的腦袋,說道“你這說法,額,好,真好,極好。”
說完,少年身邊出現兩股清風,一雄一雌,起於微末,雄風如雷聲陣陣,聲勢極大,雌風如春風拂麵,潤物無聲。頓時,少年周邊雨幕倒飛,黃狗乖乖趴在地上。
李讚抬起手來,輕輕地揮一揮衣袖,雨水凝聚成一片雲彩,遮住少年。
一位邋遢老人一閃而至,對著兩人點頭致謝,然後朝著周邊,五個不同方位,虛點了五下,臨時構建了個五行陣法。
姓呂名天良的少年,竟然是破鏡至第二境了。
原來少年對自己名字,有些糾結,一方麵覺得自己名字取得挺好,很有意思;另一方麵也覺得寓意到底不太好。李去病這麼說,正好把少年心結說破,所以少年順勢破境了。
呂天良的爺爺,老人作為一教之主,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見人破鏡無數。
有那手托紫金缽盂的佛家行者,在血流成河的汴京城,赤足持杖而行,唱著佛號破鏡的。
有頭頂蓮花冠的符籙道人,在亂葬崗之中,點燃往生符籙,為孤魂野鬼們引領一條超脫之路破鏡的。
有不願出仕的前朝讀書人,帶著蒙學小子,登高作賦,麵對國破舊山河,城春深草木,老淚縱橫破鏡的。
有身披重甲、騎著駿馬的將軍,在己方陣型被敵軍衝散,在深陷重圍的沙場之中,看著身邊的弟兄死的死,傷的傷,發誓要帶弟兄們衝出重圍仰天長嘯破鏡的。
看到眼前的情形,呂安也隻能說見過破鏡的,沒有見過這樣破鏡的。
某些人做事,哪怕隨手為之,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一些……
呂安對著李讚和李去病拱手說道“大恩不言謝。”
李去病突然說道“老爺爺,您怎麼看都像個高人。”
老人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手掌輕拍肚子,“可不是,個頭不高,學問可高,一肚子的學問。”
呂安帶著呂天良和黃狗,回到鳳來樓,將呂天良安頓好,讓其調理一下,穩固境界。
呂安自己則盤腿而坐,閉上雙目,一手捧書,一手翻書,書中一幅畫麵慢慢閃現在眼前。
皓月當空,星輝燦爛,老人乘坐一葉小舟,仿佛從一個狹小的洞口通過,最初很窄,越來越寬,然後豁然開朗,就好像駛出小水灣,駛入雲夢澤。
雲夢澤格外平靜,小舟沒有任何晃動,人與舟一起沐浴在靜謐月色裡。
沒過多久,老人乘舟來到一座石壁處,石碑上麵雕刻著古老文字。
天底下認識這等古老文字的人絕對不會超過雙手之數,老人卻是此方麵一等一大家,要不江湖送給自己一個綽號“呂安肚,雜貨鋪”。
老人看完之後,心中大震,一盞燈籠從小舟底部徐徐升起,小舟四周頓時光芒四色,古老石碑下鎮壓著一個全身赤色、直目正乘、人麵蛇身、渾然沉睡的怪物,不過看樣子應該不是怪物本身,而像是怪物的一道魂魄。
哪怕老人見過了無數次的春榮秋枯,那一刻內心仍是驚濤駭浪,因為這種怪物老人正好在一本奇書上見過,書中記載道“赤水之北,有章尾山,山上有神,人麵蛇身,其瞑乃晦,其視乃明”。
老人收回視線,心情複雜,嘴唇顫抖,微微歎息,呢喃道“真是大手筆啊。”
(s:截至本章,第一卷的前期布局基本已經完成,馬上就會進去高潮,第一卷預計還有四十章,可能結果會出乎大家意料。請大家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