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娜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要回家。”轉身拉起木闐跟嵯峨他們,就要向外走。
吳越王微一頓足,一道淩厲的罡氣以自身為原點飆出,席卷整個廣場。刹那間仿佛起了一陣狂風,吹得眾人立足不定。
吳越王冷冷一笑,道“本王沒說離開,誰敢離開?”
吉娜道“那人家說了不去,你還要怎樣?”
吳越王慢慢道“我知道你馬上就會求著我帶你走的。”手一揚,吉娜隻覺全身一寒,頓時宛如被繩索捆綁起來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她驚叫還未出聲,已被塞入了七寶香輦中。
木闐臉上變色,一聲長嘯,苗民們頓時踏上一步,他們赤手空拳,但雙眼卻已布滿血絲。
他們已準備拚命。
吳越王看也不看,輕輕揮了揮手。三千甲兵立時長刀出鞘,齊聲呼喝,擺開謹嚴的戰陣,長刀霍霍,向苗人們衝去。
夜色,就要覆蓋上這片寧靜的大地。
殺氣,驟然閃現在靜謐的苗疆中。
這殺氣隱然成形,滿盈的月光都黯淡了下來。吳越王的臉色變了,他突然抬手,道“暫住!”三千甲兵一起頓步,就見吉娜方才站立的山崖處,一個白衣人淩虛立於夜風之中。
他手上握著一把小小的鐵尺,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那鐵尺以極為迅捷的速度旋轉著,幻化出一團耀眼的光暈,仿佛天空中的那輪明月,也被他控於手中。
山風輕輕吹過,瞬間攪碎了月色!
光暈化作萬千碎片,暴雨一般傾瀉而下,“奪奪奪奪”一陣厲嘯,全都恰巧擊在甲兵與苗人之間,瞬間濺起丈餘高的塵埃。
擊在大地上的並不是刀劍、也不是暗器,而仿佛僅僅是月光本身,風過之後便了無痕跡。
塵土漸漸散開,吳越王的臉色卻變了——以光風之力傷人,這又是何等樣的武功?
吳越王仰起頭,盯著白衣人。就見那人手中光暈散儘之後,重新還原為一小把黑黝黝的鐵尺。
他輕輕抬手,淡淡道“接令吧!”
厲嘯聲破空裂雲而起,那令牌從白衣人手中彈起,撕拉出一道漆黑的尾光,向吳越王射了過去。物還未至,奔湧激起的風聲已然先聲奪人。
吳越王手一張,待要接住,猛覺氣息微微一沉,當下雙掌齊出,“轟”然一聲大響,那物向外飛去。令牌所帶的勁力宛如滿天月華一般,逼人而來!
吳越王心高氣傲,不肯後退,內息催起,奮力接住令牌,然而一時血氣逆湧,隻覺五臟六腑都快翻轉了過來。
刹那間,令牌再度從他手中脫出。
崖上白衣人飄飄而下,伸手將令牌接在手中。
吳越王深吸了口氣,目中神光乍顯,將內息紛亂一齊壓住,沉聲道“玄天令?”
他久久注視著來人,聲音漸漸起了波瀾“你是楊逸之?”
四周之人齊齊變色,吉娜在香輦中更是一聲尖叫。
楊逸之!
她朝思暮想,想要見到的人,竟然又出現在她麵前。
這是何等巧合,何等幸運!
然而,她現在卻隻能隔著香輦上的雲紗,隱約看到他的影子!
窗欞就在她頭上半尺處,她拚儘全力想要掙紮著站起身,向窗外看上一眼,但全身血脈凝滯,又哪能動彈分毫?
雲紗上透出淡淡的光芒和幾條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也不答話,手一翻,將玄天令完整地亮了出來。就見那漆黑的牌麵上仿佛烏光流轉,仿佛一塊上好墨玉,雖然隔著雲紗,也依然隱約可見其光華。
“我答應過孟天成,要將玄天令交到你手上,然後再奪回。所以,他於你的恩義不違。”
吳越王身形陡止,那人並不看他,舉令一揮,勁氣淩空,哧的一聲在吳越王的麵前畫了一道橫線,冷然道“但王爺此舉,卻大為不義。此線為界,再上前一步,風月無情。”
吳越王臉上閃過一陣怒意,歐天健畏懼地看了那人一眼,想要止住吳越王,卻又不太敢。
吳越王臉色連變數變,突然哈哈笑道“既然楊盟主親至,本王不妨讓你一步,但你護得了一時,護得了一輩子麼?”一語說完,再不看木闐等一眼,拂袖轉身而去。
三千甲兵陣型不變,肅齊劃一地隨著吳越王向峒外行去。
木闐眼看如此聲勢,吳越王雖退而威勢不減,來日正是大難,哪裡有絲毫喜悅之情?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他就此退去,一時也沒有追趕。
他輕輕拱手,道“木峒主。”
木闐方從驚愕中醒來,急忙還禮道“多勞尊駕相救,十八峒八千苗人,都賴尊駕而得救。”
那人輕輕搖頭“今日之事,吳越王絕不會善罷甘休,而在下要事在身,不宜久留此地。”
木闐臉色不禁變得極苦“可尊駕走後……”他沒有說下去,但話中之意已一目了然。那人一旦離開,整個苗疆與吉娜又將如砧上魚肉,任人宰割。
那人似乎看透了木闐的心思,淡淡道“峒主不必擔心。我已傳書峨眉守溫師太,明日此時,她會派弟子帶令愛去峨眉暫避。”
峨眉派?要送吉娜去峨眉?木闐的笑容更苦。
好在峨眉派聲勢顯赫,派中又全是女子,蜀中離雲南也並不太遠,實在是避難的最好處所了。事已至此,木闐也隻得點了點頭。
那人見他答允,輕輕拱手道“如此,暫且彆過。”
吉娜隔著輦中雲紗,聽著他的聲音,正激動不已,見他有要走的意思,不禁失聲大呼起來“不行,等等我,等等我!”
嚇呆了的雄鹿、嵯峨似乎這時才想起吉娜還在香輦中,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地解救吉娜,但他們並不知道點穴的奧妙,又哪裡能夠解開。
吉娜正在極力掙紮,隻覺雲紗上的人影輕輕抬了抬衣袖,一道淡淡的月光透空而來,微風般吹拂在她身上,她隻覺身子一暖,周身血脈立刻運轉正常。
吉娜大喜,立即跳了起來,還不待站穩,就往窗口望去。
白衣飄飄,隻留給她一個踏月而去的背影。
她再一次和他擦肩而過。
吉娜回想起八年前那天空中緩緩消失的眸子,心中無比悵然。
難道自己和他,真的就欠了這一麵之緣麼?
不,既然過去的千萬年歲月,都這樣凝視著他,陪伴在他身旁,此生此世,無論要經曆多少磨難和等待,也一定能再見他一麵。
吉娜跺了跺腳,心底暗暗發誓,無論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