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消弭的話語讓長者嘴角微微抽動,他轉頭看向盛柔雀躍背影,記憶中哭哭啼啼的女孩,儼然變得落拓出眾,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迂回周旋時將張牙舞爪藏起,靜靜等待著離開時機,長者垂眸思忖,心底做著艱難讓步,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昏暗樓道,她踱上水泥樓梯,將目光移在發霧的玻璃窗,老舊的麵貌喚起她的記憶,站在鐵門麵前,她摩挲著衣兜內的鑰匙,古銅色的光澤被打磨圓滑,曾幾何時獨在異鄉,她對著這把銅黃涕泗橫流,盛柔顫抖著將鑰匙塞進孔中,卻失去了旋轉的力氣。
四年了!
她微微攥拳,望向屋頂斂去眼底的淚,將房門打開,西曬日光由窗外宣泄,盛柔望著廚房中那對忙碌身影,開口瞬間濕鹹淚水趁虛而入。
“我回來了。”
顫動聲音騰空響起,輕敲在盛爸盛媽心頭,轉頭隻見盛柔僵在門邊,盛媽一顫脫落了手中的鯉魚,魚兒在地麵不停撲騰,尾巴甩起的水漬四濺。
“柔柔。”
盛媽幾步跑過將盛柔擁進懷抱,母親的味道縈在鼻間,盛柔忽然失控用力的回擁,眼淚來的瘋狂將她衣領打濕,她顫抖著支吾,嘴邊不停哽咽著媽媽,淚水模糊視線,盛柔用僅存的理智向一側瞥過,卻見蒼老的父親正含淚望她,頓時嚎啕破涕,淚水洶湧不堪。
“爸。”
盛柔撲進父親懷中,父親健壯的胸膛如今消瘦單薄,心酸冒泡發酵更多愧疚,她緊抱著父親放肆哭泣,父親顫著身體輕拍她背,發紅的眼眶溢滿熱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受委屈了,都是爸爸沒用。”
盛柔窩在父親懷中,拚命搖頭,淚滴濕了父親衣襟,她抬頭看著父親驟然變老的麵孔,說不出半點話語,唯有哭訴宣泄心中思念。
“好閨女,不哭了。”
母親輕撫盛柔黑發,將她從盛爸懷中攬過,擦著她臉上水漬,混沌的淚水卻越湧越凶,母親看她模樣,才收回的淚又覆上眼眶。
“媽去做飯,彆哭了,聽話。”
盛柔點點頭,抽噎著說不出話,自顧擦著臉上的淚,卻怎麼擦不乾,母親將她推進衛生間,盛柔擦了把臉,捏捏自己臉頰感到真切,不由對著鏡子會心一笑,是真的回來了,不在是夢境。
望著一桌佳肴,盛柔含淚咽下白飯,小碗已高高堆積,母親仍不住布菜,她隻顧低頭吃飯淚卻在眼眶打圈。
“柔柔回來了,幾年不見,一下長大了,更漂亮了。”
盛爸瞧著她腦頂,樂嗬嗬的說,盛柔聽罷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揚著笑迎向父親。
“在國外幾年,我過的很好,隻是讓爸媽擔心了。”
“是爸爸沒用,保護不了你,讓彆人左右了你。”
盛爸難耐開口,盛柔瞧見父親眼中自責,隻覺揪心,她覆上爸爸手背,緊緊握在手掌之中。
“沒有,爸,當初是我自己的選擇,狄老先生很照顧我,在國外助我完成學業,還投資成立了我的工作室,說來還是要感謝的。”
盛爸點點頭笑意更深,心卻如明鏡,明白女兒背後苦楚,不再多說什麼去難為她的用心。
“你走之後,他來過咱們家,放了一筆錢,當做補償你離家的體恤,我和你爸堅持不收,他又說要安排盛剛進國家隊,你弟的脾氣你也知道,聽了之後拿著菜刀要跟人玩命,最後鬨個不歡而散。
隻是過後,你爸卻在廠子裡當了領導漲了工資,這樣掙來的錢,你爸花的不是滋味,索性辭了工作,我和你爸商量著買了套門臉,開了家水果店生意還不錯。現在好了,你回來了,我們倆終於不用沒著沒落了。”
餐桌上盛媽平靜的敘述,聽在盛柔心裡卻不好受,父母的難捱也是因她而起,她盯著桌麵餐盤一時無言,豁然想起弟弟,急著開口。
“盛剛呢?”
“喲,光顧著高興了,他在學校集訓呢,明天才能回來,我趕緊打電話告訴他,你回來了。”
盛媽輕拍腦門,摸索著衣兜掏出手機,按鍵時卻被盛柔製止。
“彆了媽,我明天去接他吧。”
母親看看盛柔停下動作,嘴角盈起輕笑。
“也好,省得他鬨著要回來,你們姐弟這感情,怕是連我這個做媽的都比不了。盛剛現在已經轉成業餘拳擊手,偶爾參加集訓,性子倒是收斂了不少。”
盛柔聽後兀自點點頭,本還擔心弟弟逞凶鬥狠的景氣,聽了母親的話倒是放心不少。
盛媽顧念女兒舟車勞累一早碾她回房睡覺,盛柔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塵不染的房間還是走時的模樣,想必母親每天都打掃乾淨,隻為等她歸家的一天。
偌大辦公室鍵盤敲擊的聲音不停響起,男人對著屏幕認真審視,突然彈出的新聞打斷他思路,他定睛看著資訊標題,赫然的幾個大字,對外宣告了他訂婚消息,男人斂眉闔上電腦,切斷幽光,落地窗外斑斕夜幕折射進室內,他輕輕轉動指尖銀戒,眼神發直向外看著。
塵埃落定了,他還在期盼著什麼?
他的思念不過是場笑話。
贏不過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