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有味!
不幾日便是休沐日。
這一日福晉早早地便起身了。她身邊四阿哥還正睡著,眉心微蹙,繡著銀絲纏枝蔓草的領口抵在脖頸上,係得嚴嚴實實的。福晉披散著頭發呆了半晌,方輕手輕腳地披上外袍,趿拉著繡鞋倒了一杯茶,慢慢走到貴妃榻邊坐下啜飲了一口。茶水入口猶溫,福晉隻覺得這一口茶水順著嗓子緩緩滑倒胃裡,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外麵不過三更天的光景,丫鬟們早已收拾好衣冠立在外麵等主子傳喚,此時聽聞屋裡有些許響動,大丫鬟寶瓶便躡手躡腳地進了外間,隔著簾子隱隱約約地見福晉披著單衣坐在窗下貴妃榻上,忙行了一禮,壓低了聲音道“福晉可是要起身了?”隻聽得福晉低低地應了一聲,便衝門口伺候的小丫鬟們招了招手,三人一同進去內室,服飾福晉更衣。
一時洗漱畢,四阿哥尚未醒轉,福晉便徑自去了側間四格格屋裡。瞧著四格格睡得紅撲撲的小臉兒,方才輕聲對丹桂和寶鳶二人囑咐道“今日你們兩個伺候著格格去莊子上,萬事都仔細些,遵從瓜爾佳側福晉的吩咐。三個小主子都在,側福晉難免疏忽,你們隻管看好格格就是了。若是格格貪涼想多吃些蟹子,也定要勸住了。”
兩人忙垂首應“是”。福晉滿意地點點頭,轉而眯著眼瞧了瞧邱氏,沉聲道“如今崔氏關在柴房裡,格格身邊唯有你一個奶嬤嬤,你可要不錯眼地看著格格。萬一有什麼事情——你那個小兒子也不過一歲吧?”
邱氏聞言,忙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顫聲道“奴婢定然好生照料格格!”
“平白地跪下做什麼?你是格格的奶嬤嬤,你做得好,格格以後還能虧待了你?”福晉摸摸了四格格的小臉,在她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口。四格格似有所感地撓了撓臉,轉了個身又睡熟了。
“起來吧。”福晉捏起一塊雲片糕,就著溫熱的茶水慢慢吃了,“寶鳶叫人去東小院看看側福晉起身了沒有,若是起了,便把四格格抱過去,說我勞煩她照料我們四格格了。”
“是。”
“你們切記,看好格格,彆的彆管。好了,嬤嬤,咱們也該動身了。”福晉說罷,便起身撫平了裙上的褶子,扶著寶瓶和林嬤嬤搖搖擺擺地出了院門,在二門上上了轎子,拉著帶給娘家的禮,徑自去了。
東小院。
“朝顏,什麼時辰了?”沅筠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帳子上勾著細細的銀絲線卷草紋,外麵已是天色大亮。朝顏掀了簾子進來,正好帶進來一陣小風,把帳子淺淺卷起一角。她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拉開床幃。
“回主子的話,已是五更天了。福晉早先便出了門子,遣人來看看主子可曾起身。”朝顏一邊回答,一邊將旁邊衣搭上搭著的衣裳取下來。見主子坐在床沿上,忙上前服侍著沅筠穿上外袍。又回頭叫外麵小丫鬟送水來洗漱。一時間屋裡來來往往的好不熱鬨,卻個個都悄聲靜氣,秩序井然。
因著去莊子上不必大妝,朝顏便給沅筠梳了個兩把頭,上麵簡單地插了兩支宮花,並一支翡翠墜銀鏤空雕花折扇步搖,蛾眉淡掃,卻嬌美非常。待梳妝畢,外麵方才來了人,卻是寶鳶、丹桂兩個大丫鬟並奶娘邱氏,抱著四格格過來了。
四格格還睡著,沅筠瞧她好夢正酣,也不忍心叫醒她,便令丹桂把四格格放到自己床上,親自去取了絹扇,一壁倚在床頭上緩緩扇著風,一壁低聲吩咐道“朝顏,你去側間瞧瞧咱們元壽福慧醒了沒?荔枝去膳房傳早膳來,連帶著四格格的份例一塊兒取來吧。”
兩人領命,各自去了。
不一會兒,竟是四阿哥一手抱著一個孩子進了門。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大辮子梳的光溜溜垂在身後,中間一截卻被福慧攥在手裡。元壽倒是精神,摟著四阿哥脖子不知道說什麼,隻有福慧個小丫頭睡得人事不省的。
沅筠忙上前把福慧接過來,小心地掰開她的小手,把四阿哥的辮子解放出來,一邊小聲笑道“爺怎麼帶著孩子一起過來了?”
“走到門口,正好聽見咱們元壽醒了,便過去瞧瞧。”四爺聞聲答道,摟著元壽轉身坐到榻上,“四格格也還沒醒呢?”
“還睡著呢,小孩子都愛困。”沅筠摸摸女兒小臉,感覺觸手溫軟,便放下心來,掀起薄毯將福慧放到四格格旁邊,“不過我方才叫人傳膳去了,不若將這一對小姐妹叫醒,先用了膳吧。”
四阿哥頷首笑道“元元說的很是,咱們福慧小饞貓似的,若是誤了早膳必是不依的。”
“哪有阿瑪這般說自己閨女兒的?”沅筠嗔他一眼,端的是明豔動人。四阿哥不由得一怔,忙賠笑道“好元元,可饒了爺這一遭吧!小孩子吃得多才長得快,你說是不是?”
“爺說的哪有不是的?”沅筠掩唇一笑,上前給四阿哥整了整衣領,順帶著將他額上細密的汗珠拭去,“這兩個都不輕快吧?”
“比起剛出生時沉多了,抱在懷裡壓手。”四阿哥笑道,捏了捏懷裡元壽的圓臉。饒是元壽小大人似的一個小孩兒,也鼓起腮幫子來,氣道“阿瑪壞!”
四阿哥大笑。
沅筠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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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這一回攜家眷出門,因著不過是去莊子上遊玩,並未使用貝勒車駕。隻駕了尋常用的馬車,沅筠帶著孩子們一輛,下人們兩輛,行李一輛,他自己帶著隨從騎馬,一行人便這麼浩浩蕩蕩地從城中穿過。
剛出了城,四阿哥忽然間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光著頭,穿著華麗的綢緞衣裳,個子不高,生的卻很壯實,一瞧見他們這群人,便帶著兩個小孩子往遠處跑。四阿哥勒住馬,眉頭一皺,喝道“老十?!”
那身影一僵,慢悠悠地回轉過身了來,齜出一口大白牙,乾笑著衝四阿哥打了個招呼“四、四哥,嘿嘿。”
四阿哥皺著眉頭,招招手示意他上前來,卻發現跟著的那兩個小孩子正是十四阿哥胤禎和十五阿哥胤禑“你們今日怎麼出宮了?”
十阿哥把兩個小阿哥往自己身後一攏,撓撓頭結巴道“四、四哥,今兒老師告假了,弟弟才帶十四、十五出門來玩。”
“你可跟阿瑪知會一聲了?宮裡娘娘知不知道?”
“嘿嘿,這個……”十阿哥眼珠子亂轉,看天看地就不看他四個,隻乾笑著不答話。
四阿哥一看便知他們準是偷跑出來的,正欲把人送回去,一低頭卻見十四十五滿臉的不情願,心道罷了。便道“便是出來也得叫侍衛跟著。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阿瑪可從未拘著咱們,不叫你出宮。你也是大人了,彆老做些孩子氣的事兒,這豈不是叫你母妃放不下你?”1直說的十阿哥眼圈通紅。
四阿哥歎了口氣,話頭一轉,道“罷了,正好莊子上收了肥蟹,我帶著你小四嫂和小孩子們去鬆泛一回。這回你們便隨我去吧。”說著便吩咐蘇培盛回去跟宮裡知會一聲。
三人大喜,忙不迭地道謝,各自翻身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