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學院的學子對維護師道的尊嚴有著近乎迂腐的執念。不管是什麼人，隻要做了自己的師傅，哪怕原先自己並非真情願加入，也至少會從表麵上給予師長極大的尊崇。畢竟不尊師道的人，可不僅僅遭受口誅筆伐那麼簡單。
這兩個問題看來是李青十用以建設自己威嚴的第一步。便和以往很多教習一樣，如果稍有聽到忤逆或者反駁之語，恐怕對這些有不同意見的學子，就不會真上心了。
五個人都是這樣想著，對前兩個問題怎麼回答已經想好。隻是這後兩個問題，到底有什麼深層的意思，可就不好琢磨了。
“鐵娃兄弟，你年紀最大，你來說說看。”李青十忽然看向趙鐵娃，問道。
趙鐵娃還處在琢磨後兩個問題的階段，此刻突然聽到發問，也是下了大跳，支吾道“啊，李教習，我。”
他吞吐半天，才理清思緒道“隻要是先生的教導，自然是對的，如果我等修行的時候遇到和先生教導不同的東西，肯定是我們錯了，到時候當需先生再行解惑，以便我等更正。如果先生的修行法不能使我們進步，那也是我等太過愚鈍，和先生無關。”
聽到這番言論，李青十忽然被逗笑了，沒等趙鐵娃繼續說下去，李青十打斷道“我作為老師，本就會教導學生成才，如果我做不到，自然是我教習的能力不行，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趙鐵娃聞言，老實巴交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恐之色，連忙作了個揖，拱手道“豈會如此，豈會如此啊，是在不敢不敢，先生言重了。”說到這裡，趙鐵娃深深低著頭，似乎做錯了什麼事情的小孩子一般。
李青十眉頭微微一皺，看下剩下的幾人問道“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剩下的人的連忙稱是，惶恐李青十以後給自己穿小鞋，以後什麼都學不到。
“我說過了，你們大膽遵從自己的內心，怎麼想的就怎麼說。難道沒人有不同的看法嗎”
“我，我有點……”下方傳來了一道如同蚊蠅一般的聲音，隻見周五怯生生地舉起右手，臉上露出拘謹的表情。
“你說。”李青十道。
“如果，如果先生的說法和我修行當中遇到的問題不同，我就告訴先生，和先生一起改正原來的說法。如果先生的修行方式不能使我修行進步，那我會問先生原因，到時候還得叨擾先生不吝告知，如果可以，我還希望先生可以多加改變對我的修行方式，說不定就有效了呢？當然，要是真是我的資質問題，那也怪不著先生。我……我隻是不甘心……”
“好！說的不錯。”李青十打斷了周五的話。
“劍乃兵中君子，君子之道取其直。劍道修行當一往無前，就隻有一條直路可講，沒有什麼彎彎繞繞。長劍千裡直行，遇不平事，斬之；遇行惡事，斬之；遇高山黑水阻我前行，斬之；遇不可力敵之物，亦拔劍斬之。”
“直之一字，方為劍道精髓。這是我打算教導的第一課。”
“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隻要問心無愧，大可直接行之。否則，怎麼對得起身為劍修的錚錚傲骨，怎麼對得起手中筆直的長劍。”
“我希望你們以後不僅是想法要直說，做事也要遵循求直的信念，隻有先從這樣的事情做起，養成的劍意才能決絕而純粹，劍鋒過處才能所向披靡。”
“修劍，不需要那麼多毫無必要的想法，不過遵心之道罷了。”
他年紀雖輕，但這番話說的極為攝人心魄，在幾人心中，幾有振聾發聵之感。
好幾人雙目遠睜，心神巨顫，這番話擊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激蕩，多年來的困惑頓消，又是後悔，又是決絕的內心情感縈繞不去。幾個人齊齊向李青十見了個禮，極為陳懇和認真。直到這一刻，幾人才算是認同了李青十。
“周五，你看後麵兩個問題呢？”李青十回了個禮，再次問道。
周五想了想，非常認真的說道“如果我無法溫養劍意，沒有修劍天賦，那我也要學劍，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想學劍，我不想放棄，如果一條路走到黑，那我也樂意。如果有前人要灌輸劍道給我，縱然能讓我一步登天，達到一個令很多人仰望的高度。”
他看了看天，一字一頓道“可不是我的劍，我不要。”
看著周五臉上的堅定，李青十欣然大喊“好啊好！”
“小周五老弟，我有時候都懷疑你是不是我找的托。”
他看向剩下幾人，問道“你們以為呢？”
見眾人沒有說話，李青十繼續道“劍是自己的，既然決定要學劍，不僅要有堅定的決心，還要有驕傲的信念。既然入了劍道一途，就不能後退，哪怕看起來自己沒有修劍的天賦，但誰又能證明呢？一步退，一生也會跟著退。”
“大夏景明年間的飛鶴道人，六十年學劍不成，被批為毫無修劍天賦，可他一刻未曾放棄，終於在第六十一年習劍大成，成為天下聞名的散修，榮登當時的劍仙榜前列。我們自然也不會有真正的蠢材。”
“隻要想學，就要堅定。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劍是自己的劍，走前人之路，仿前人之學，不過拾人牙慧罷了，我們雖然借鑒，但要留下自己的痕跡，找到屬於自己的劍道。否則，不過是在過彆人過過的生活罷了。”
“譬如我先說的劍道取其直，也不過是我的看法，你們現在可以借鑒，但不一定要成為信條，一定要體悟自己的劍道。”
“要堅定，要做自己。”
“這是今天的第二課。”
李青十說完，朝兜裡掏了掏，拿出一本小冊子，繼續道“如果你們認同我的話，那就可以正式開始修行了，便可以來拿我手中的心得。”
周五未加思索，站了起來，一把拿過，然後笑道
“謝謝先生，我的不認同，就是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