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呀,將這些無法無天的家夥們,統統捆起來,押到村裡祠堂,看管起來。”
鬆散的綿羊大軍潮水般漫過來,像往常看熱鬨時一樣,將目標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攏起來,形成一個不甚緊密的圈兒。然而,這樣的陣勢,在如今劉大蟲這一夥驚弓之鳥看來,卻是眾誌成城的體現,感覺威壓驚人。
一時間,他們無人敢輕舉妄動。
可青螺村民們的表現,仍差強人意,一個個你觀我望,隻有牛二和柱子帶著幾個保甲隊圍上前,開始動手將劉大蟲捆綁起來。
劉大蟲見不對路,便想掙紮反抗。
此時,就聽對麵的年輕官兒一聲冷笑,抵在他腦門上的冰涼銃管,倏地加大了戳捅的力道。
劉大蟲哪裡遭受過這等待遇,習慣使然,本能地怒目圓睜,逼視過去。
然而,他的視線早被銃管中分,間隔開來,兩隻眼睛攝取的影像拚不成全貌。眼角餘光裡,恍惚中隻見銃柄處的黃銅機簧高高翹起,在陽光下閃著炫目的金光。
恰在這時,一陣細微的軋軋聲響,順著銃管傳導過來,落入耳中,驚心動魄。
劉大蟲心裡一陣哆嗦,目光循著聲音,本能地往下移動,立馬就瞅見那扳機圈裡的手指,已經開始回勾。
伲嘛,這洋學生,是真想殺人啊!
這一刹那間,劉大蟲所有的勇氣和憑仗,都嗖的一聲,消失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他再也不敢動彈一下。就連牛二等人將繩索往他身上套,以及他自己的褲襠裡一陣潮熱,他都好像渾然不覺。
“哎呀,這人的褲子怎麼漏水啦?大家快看哪……”忽然,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這是個孩童。
孩童的話說到一半,馬上就被父母掩住嘴,帶著轉過身鑽進人群裡去。
眾人聞聲愕然,接著會過意來,禁不住一陣哄笑。
劉府來的家丁們,儘管個個真槍實彈,見此情景,也全傻了眼。
謝宇鉦又大聲重申,開圳開田,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情,誰敢搗亂,就是跟國家作對。誰抓獲一個搗亂分子,獎五畝田地。
人群大聲鼓噪叫好,氛圍終於熱烈起來,村民們陸陸續續站出來,對劉府的家丁們進行推搡揪打。
劉家有幾個身手靈活的家丁,不甘束手就擒,試圖掙紮,但這時候,在村人眼中,他們這一個個目標,不但是一個個泄憤的對象,更是一塊塊可以兌現的田地,僧多粥少,綿羊大軍終於不肯放過這發家致富的機會了,像圍著一束束鮮美的青草樣,爭先恐後地啃食起來。
轉眼之間,劉大蟲和他的隨從家丁們,就一個個成了五月五的肉粽子,全五花大綁,四馬攢蹄。
先前被劉大蟲等人打斷手腳的幾個後生的家人,和那些因此挨打受辱的婦女們,迅速圍上前去,婦女們邊咒罵邊吐唾沫,膽大些的,則開始揪扯撕打。
男人們也圍了上去,劉大蟲睜圓眼睛,邊瞪視著眾人,邊掙紮咒罵個不停。男人們見狀,一下子又變得畏縮起來。
謝宇鉦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搖頭歎了口氣,走過去,拽了劉大蟲身上繩索,將他整個人猛地一掀,掀得他頭臉朝下,重重磕在泥土路麵上,直磕得他頭額烏青、眼冒金星,差點兒昏暈過去。
“特、特派員,饒過我罷,再、再不敢了……”這時日頭已經升起老高,陽光灼眼。這隻周圍數十裡惡名昭著的猛大蟲,被五花大綁之下,仍本能掙紮著,恍惚間他瞥見謝宇鉦已完全喪失理智,儼然一副喪心病狂、恣意妄為、草菅人命的模樣兒,嚇得小心肝一陣哆嗦,忙不迭地服軟求饒。
謝宇鉦將鞋頭的泥土在他綢衫上一一蹭去,沒心沒肺地一陣哈哈大笑,戟指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兒“你若硬撐到底,本官還敬你是條漢子,說不定便放了你。誰想你居然也前後不一,這樣貨不對板,大失本官所望,豈能輕饒了你?”
劉大蟲聞言大驚,心道,你這是揪辮子、扣帽子、打棍子,打完還要裝袋子呀。
謝宇鉦哪裡顧及劉大蟲想些什麼,就見他倏地抬起一腳,照著劉大蟲麵門踢去,直踢得劉大蟲慘聲長嚎。那油嘟嘟的鼻梁之上,血花驀然迸現,在陽光照耀下豔彤彤地綻開,孤芳共賞,分外妖冶。
轉眼間,就有兩道鮮紅的蚯蚓,一拱一扭地從他鼻孔爬出。灰頭土臉、眼腫如桃的劉大蟲又痛又惱,幾乎背過氣去。
村中的年輕人見狀,也大著膽子,試著出手。開始時,他們仍不免你謙我讓,你偷扇一巴掌,他暗擊一拳頭。但不一會兒,他們終於按捺不住,動作迅速粗暴起來藍天白雲之下,陽光明媚的青螺村口,轉眼間就畫風大變。
劉大蟲一乾人頻遭重擊,很快就頭臉腫脹,滿嘴烏青,像一個個豬頭……其中又有胸腹內傷的、臉麵破相的、被打得斷手斷腳的……這些毫無人性的家夥,剛剛在欺負村民時,還威風八麵、不可一世,這一轉眼間,當他們自己成了任人宰割淩辱的對象,居然悲從中來、痛不可當,一個個虔誠無比地開始懺悔,紛紛和村民們攀親扯舊,聲淚俱下,連連告饒。
村民們哪裡聽得進去?這些綿羊大軍,自古以來,都是你占上風時可勁兒地對我連踩帶欺,那就彆怪我得勢時將你打得痛哭流涕。
一時之間,群魔亂舞、鬼哭狼嚎……場麵漸漸瀕臨失控。
害得謝宇鉦又趕緊組織人手,勸的勸,拉的拉,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好歹維持住秩序,這才沒鬨出人命來。
早有腿腳快的村民,不等特派員吩咐,就近在人家裡拿來竹杠,眾人將血淚斑斑、滿腹冤屈的俘虜們抬起,歡天喜地地湧向村內。
牛二梨花柱子三人,幫著劉寡婦,架著她胳膊受傷的弟弟,夾在人群中,向村裡走去。
那七八個斷手斷腳的村裡後生,在親人和村民幫助下,或扶或摟,或馱或抬,雖然模樣兒淒慘,不免呲牙咧嘴、呼痛呻吟,但卻怎麼也掩飾不了內心的笑意,個個麵上都吐氣揚眉。
不多時,到了陳家祠堂。
關押好俘虜,謝宇鉦先安排人去請跌打醫生,給受傷的後生們治傷。
然後,又忙著給眾人記功。
這年月識字率極低,這些村民中幾乎無人識得字,這些事務,謝宇鉦就隻好親力親為,一手包辦。
正在忙碌中,在門口站崗的新任護圳隊小隊長——牛二哥飛足稟報
留學生大少爺陳清華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