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救的土匪和他們的家屬,這才想起了謝宇鉦。一群人瘋了一般湧進威義堂,卻發現威義堂內,隻有燭火搖紅伴著一座肉山窩在太師椅上。
這是倒黴的山魈,剛才四五個人抽簽值夜,他抽中了最長的那根。
他也已經一連幾夜沒好好休息了,此時好容易在椅子上朦朧眯了一會兒,就被湧進來的人潮嚇壞了。
他騰地蹦起來,怒目圓睜
“乾什麼?乾什麼?你們他娘的三更半夜,不睡覺,發哪門子人來瘋?”
“謝指揮!謝指揮!!”
“謝指揮!謝指揮!!!”
有人帶頭喊了一句後,火光中的人群情緒,再一次被點燃。一張張臉上無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淚流滿麵。
過了好半晌,山魈才終於明白了。至於麼,神經病。他一邊在心裡叨咕,一邊高舉著兩手,連連做著安撫動作,兩臂都快要揮得虛脫,才終於讓湧進來的人潮安靜下來。
“你們搞什麼?謝指揮和眾掌盤的,已經幾天幾夜……沒好好合過眼了。你們這樣,還讓不讓他們睡覺了?”
“謝指揮呢?”
“他和俏掌盤去睡覺了呀!他娘的,要老子說幾遍?”
“………”
麵前的人群一下子啞然失聲,好像是有人統一指揮了一樣。
威義堂內落針可聞,隻餘兩壁的火把,香案上的燭火,仍影影綽綽,將堂內的人群打或明或暗的光影。
“發什麼愣啊你們?剛才的瘋勁哪去了?說話,你們他娘的快說話!”
山魈被麵前的人群反應搞懵了,三更半夜的鬨這出,饒是他自認膽兒肥,但還是覺得分外磣人。
早聽說這糾雲寨換了好幾茬主人了。每換一茬,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大夥這是……
他連連揮著手,向麵前這些神情誇張、嘴巴大張,好像在做夢似的人群在大喊大叫。
--不帶這麼玩的,老子剛剛才和謝指揮救了你們。
你們可不能光記著謝指揮的好,老子一樣出生入死。
謝指揮謝指揮,他會個什麼?打槍打槍不行,打架打架不行,也就會一張嘴皮子,對,就會一張嘴皮子。
嗯,還會一點兒人事安排,懂得什麼槍好什麼槍壞,曉得怎麼使用。哦,還曉得騎馬,可騎馬我也一樣會騎呀,那馬馱不起來,能怪我咯?
嘛蛋,你們要是光顧著謝指揮,那這就是忘恩負義!就是烏龜王八蛋!要遭天打五雷轟的!
三更半夜來這一出,太他娘的嚇人了。
忽然之間,人群前麵有幾個年齡大一些的老兄弟,就像沒事人一樣,高舉著雙手,反身向濟濟滿堂示意
“哈,夜深了。睡覺,睡覺,哈哈,大家睡覺……全都回去睡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都回去,都回去……”
滿堂的人潮又遽然間退出威義堂,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經病!”良久,山魈好歹回過神來,沒好氣嘟囔,“全他娘的神經病!”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神案上有幾根稻草,他忽然覺得不大對勁,撲過去一看,發現這些剛才眾掌盤拿來抽簽的稻草杆兒,和自己手裡的一樣長。
他眼前突然浮現出謝宇鉦和牛二的麵容,當時眾掌盤兄弟都表示自己留下來值夜,其他人都去休息。
大家爭執不下,謝宇鉦和牛二就跳了出來,說“既然這樣,不如抽簽決定!”
然後,那牛二就去門外屋簷下的草垛上扯了稻草,用手將它們一一掐斷,當作大家的麵,做成了一長數短的幾根簽。
然後就交給了謝宇鉦。
謝宇鉦將這些簡易的簽判捏在手裡,首先送到山魈麵前,讓他抽。說抽中唯一一支長簽的,就留下來值夜。
山魈當時還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在牛二的催促下,伸手抽出一支。
是支長簽。
當時山魈還若無其事,豪爽地揮著大手,讓大家快去睡覺。
睡吧,睡吧,今晚我值夜。也就今天晚上,明天開始就不用值夜了。
終於明白過來的山魈怔怔地立在威義堂的香案前。
眼前燭火搖曳,正堂上一塊大大的匾額,上書威義堂三個大字。
兩邊是一副對聯,一邊寫著神威光日月,另一邊寫著大義壯山河。
香爐裡的檀香青煙嫋嫋。
香案上,赤麵赤須、仗青龍偃月的關帝威風凜凜,金盔金甲、手執兵書的嶽王眉目間憂國憂民。
這時,旁邊有兄弟見山魈神情不對,便上前來關切地詢問,山魈茫然地搖了搖頭,讓他們退下了。
然後,他趁無人注意,飛快地將手中的稻草簽兒朝牆角的紙屑堆裡猛地一擲,嘟囔出一句話
神經病!
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