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兮流年!
突如其來的刺殺行動讓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出宮回府的路上,韓泉和旦保範也和其他人一樣保持著沉默。
特彆是和周登第交手過的韓泉,仿佛聽不到老王焦急的詢問聲,兀自走進了寢房坐在榻上,閉目凝神,仔細思考這整件事的經過。
過去幾天的片段在他腦海中交替浮現,韓泉雙眉緊蹙,想在其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初次留意到周登第,要追溯到武試第一天的騎射。那天人數眾多,周登第的身影在韓泉之前不久,當時從背影和舉動上來判斷,這必然是個身懷絕技且功底紮實的高手。出手平穩準確,和旦保範一樣都是十發十中,而且全部正中靶心。
更進一步,由於距離較遠,除了驗靶的人之外,可能也隻有韓泉注意到,其實他射出的箭足足穿透了夯實的靶子足有十寸,這種力道放眼當今楚國恐無幾人,更彆說他還是與自己同輩之人。
這些年以來,韓泉一直暗自留意著楚國的文武才人,但怎麼偏偏漏了這個周登第?他究竟是什麼來頭?從他與吳敵交手來看,暴露的功法應該是虎嘯拳沒錯了。這種拳法如若修為得當,並不亞於當今齊名的鶴門十三式和白龜神拳。隻是這套拳法失傳已久,自己也隻是偶然聽得自己師傅憨山道人提過一兩句,並無詳細。
如果這周登第一身功夫真是虎嘯拳嫡傳,那麼他怎麼會采用這樣極端的方式行刺聖駕?要知道事事皆道法自然,功夫深時自諳天道一貫之理,哪會輕易意氣用事,行事如此魯莽沒有章法?他的師傅既然有教他如此精深功夫的本事,怎麼會沒有體會武道真意?
還是說,這周登第是被什麼深仇大恨蒙蔽了雙眼?但若真是如此,他是直接與聖上結仇,還是另有他因?又是否知道雖然當今皇上雖然親政已久,但大事多是垂簾聽政的太後所決定?
其間是否還有隱情?
一連串的疑問縈繞在韓泉心頭,讓他一時理不出個頭緒。隻能一麵靜觀其變,一麵飛鴿傳書給麵具劍客,信上隻寫了簡單幾個字周登第,虎嘯拳,望速查。
接下來的幾天沒有任何消息,而府外和其他臣子一樣都有玄甲軍日夜把守,弄得老王還不時感慨幾句買菜都甚為不便了。
另一方麵,宮中一直保持著十二分的戒備,出入的基本上隻有各部尚書。在短暫的商議後,大家達成共識。對於此事首要是排查周登第是否有同黨,做法是包括宮城在內的全城進行戒嚴,玄甲軍一一上門核對戶籍,並對和周登第有接觸的人,以及住處進行重點詳儘的盤查。同時刑部加緊嚴刑審問周登第,想儘辦法讓他開口招供。
另外還有一個重點戶籍身份。
要知道參與殿試的舉子進京時都是經過嚴苛的身份核查的,而且經曆了前兩年的郡縣考試,現在出現了謀逆的重案,周登第所在郡縣自然難辭其咎。而且再往上追責,戶部尚書旦平也有失察之罪責。
對於這一點,在六部議政之時太後南宮玥的相好,工部尚書賈仁一直咬死不放,指著旦平的鼻子不住謾罵,並言辭激切的強烈要求當場罷免其職務。
隻不過皇帝姬燮和太後南宮玥交換意見後,南宮玥以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旦平是忠心耿耿的重臣等理由拒絕了賈仁之請,加上其他幾位尚書的附議,賈仁也隻得忿忿暫時作罷。
除了明麵上的行動,南宮玥還在事發當天夜間召見了吳霜。吳霜堅持請責,但南宮玥終究沒有責怪於她,隻是讓她將焦點從韓泉轉移到對周登第的調查,務必儘快查個水落石出。
接下來的小半月時間,整個郢都都人心惶惶。
皇宮中其實屬於比較安全的,畢竟這些年以來每半年都會定期核查身份,排除可疑的人事。隻不過事發當天負責值守宮門的玄甲軍和內監都因檢查不力而被問責,流放南蠻。接下來的氛圍雖然緊張,但是也沒有到人人自危的地步。
相比而言宮城之外的氣氛就顯得十分壓抑了,除了必要的生活所需,其他活動一律停止,並且封鎖各個城門,禁止出入,直到調查結束為止。
但是玄甲軍和京畿衙門一番調查下來,並沒有太多收獲;周登第的家鄉,鬆滋縣令也傳來核查結果——此人是孤兒,五年前遷徙至此,期間並無異常,鄰裡間還因為其多有義舉而對其評價頗高。雖說其性子偏孤僻,喜歡獨來獨往,但是究竟不像是會害人之人。故而得知其犯下謀逆大罪之時,眾人都是不敢相信。
刑部天牢中的周登第雖然受儘酷刑,但終究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可以說,調查到此陷入了瓶頸。
這時賈仁再次請奏,將周登第的鄰裡,在京城住處的店家等一應相關人員全部羈押到刑部大牢嚴刑審問,一定能審出點什麼。
六部對此反應不一,旦平和禮部尚書杜漸堅持認為此等手段太過極端,容易激起民變。刑部尚書燕辻不置可否,而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趙忠保持了一貫的和稀泥作風,隻是對兩邊的觀點進行利弊的陳述,並沒有表明明顯傾向,最後請陛下和太後進行最後定奪。
就在眾人僵持的時候,有內監慌慌張張來報——周登第招了!
皇帝姬燮又驚又喜,讓他趕緊說。
根據周登第的供狀,他是魏國的奸細,一直潛伏在楚國伺機而動。終於在此次科考得以展露身手,然後得到機會接近皇上,便攜帶暗器準備在殿上行刺。
聽完報告,六部議政的“正心殿”陷入了沉默,每個人都各懷心事。
“魏國……”姬燮長眉深鎖,喃喃沉吟。
在內監退下後,趙忠率先說道“想不到此人竟是魏國細作。這麼些年的平靜,他們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弄出了這麼個處心積慮的計劃。”垂首說完時,快速抬眼看了看姬燮的麵色,然後又迅速看了他旁邊的帷幕,但看不出帷幕背後南宮玥的身影有任何變化。
“這魏國欺人太甚!”賈仁激動的揮著手臂,紫紅色的仙鶴官袍袖管在半空劇烈搖晃。
“就是。”燕辻看了看他們兩人,隨聲附和道。
而旦平和杜漸隻是交換了懷疑的眼色,並未做聲。
片刻之後,帷幕後響起了柔和的女聲,正是南宮玥“杜卿,你如何看?”
杜漸對著簾幕拱手一禮,緩聲說道“回稟太後,楚魏之間雖已休戰已久,然魏國確是一直狼子野心,派間者來我大楚不是異事。隻是……”
“隻是什麼?”南宮玥忙問道。
杜漸停頓一下,繼而道“隻是此事茲體甚大,其間還存有疑點。為何潛伏多年偏在此時行刺?此外,周登第的一麵之詞又是否可信?”
南宮玥心裡咯噔一下,沉吟了一聲。
賈仁轉頭眯起眼看向杜漸,陰陽怪氣說道“那依杜大人的意思,難道這周登第不是魏國指派的?這倒有意思了,我倒想問問那他究竟是何人指派?”越往後說語氣越咄咄逼人。
杜漸並不看他,而是向姬燮和南宮玥方向又是欠身行禮道“老臣隻是陳述心中看法,並未說周登第所供一定不實。”
“喝,”賈仁冷哼一聲“杜大人話裡還是擺明了不信周登第嘛。難不成還有你知道的內情沒有說?嗯?”
“賈大人。”旦平再也忍不住了,目光冰冷如霜“飯可以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講。”
“你!”賈仁被他氣得登時氣血上湧,明眼人都知道旦平話外音是暗罵他今日之飛揚跋扈,不過是吃太後的軟飯,仗勢欺人罷了。
“好了!”簾幕後的身影明顯動了一下,南宮玥語間帶著怒意,打斷了這場唇槍舌戰。停頓半刻後又平靜說道“杜卿言之有理。隻是當前局麵應如何處置才為妥當?”
現場又陷入一片沉默,除了賈仁外,每人若有所思——賈仁臉上更多的是被怒氣上湧而生出的潮紅。
半晌,趙忠才開口說道“依臣之見,現在此案已有結果。目前可以開放京城的管製,同時發布敕令表明對行刺之事絕不輕饒,必將周登第夷九族,以儆效尤。另外杜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因而對周登第不急於立刻行刑,可將其繼續關押,並詳細查實他所說每一條。具體是受誰人指示,如何接頭等,搞清楚來龍去脈。”
“嗯,哀家認為趙卿所言甚是,陛下認為呢?”南宮玥看向姬燮,問道。
“朕也認為就依趙大人之意來辦,如此甚好。”姬燮回看一眼南宮玥的方向,對底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