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傾城,不忍聽見離分。
你轉身,眼角難掩淚痕。
點一盞孤燈,心事慢慢下沉。
霜儘春生又一圈年輪。
……
曲終,弦儘。
餘音繞梁久久不絕。
姬秀方才一直閉目凝神聽曲,直到琴音消散許久後方才睜開眼,長歎一聲“好曲,實在天籟!芷茹,不知此曲名何?”
名為“芷茹”的少女正是夢蝶莊花魁奚芷茹,她將撫琴弦的玉手輕輕收回,頷首一禮,道“回稟王爺,此曲是奴家夢中所聞,覺得甚妙便在此彈奏給王爺聽。還沒想好名字呢,不如請王爺賜名?”
姬秀撫掌哈哈一笑,道“你也真是天生水靈,竟能從夢中得此天外之音,又作此韻味十足的詞譜。嗯……依我看,不如就叫《凡塵》吧!”
“凡塵?”奚芷茹喃喃重複一遍,豁然開朗“多謝王爺賜名,奴家認為此名甚妙。”說著輕盈起身,撥開簾幕,垂目含笑走到姬秀對麵兩步處站立。
這曲子說是夢中,實則奚芷茹不知道的是此曲乃是後世千年,一位周姓大才子所譜,另有一位方姓大才子配詞,名為《煙花易冷》。而她在夢裡所聞,不過冰山一角。
姬秀趨身向前,一把拉住麵前這位風姿綽約的美人的手,將其拉到身旁椅子上坐好,細細打量起那張百看不厭的容顏。
淺黃色輕紗下淡妝拂麵,柳葉細眉。一雙美目微垂,眼睫密長,盈盈不語。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還羞。
不曾想在這風月之所,竟有如此纖塵不染的麗人。
姬秀心中動容,輕撫她的秀發,帶得固定單螺髻的發簪上,三顆雪白玲瓏的小珍珠微微搖動、碰撞。他溫言笑道“多日不見,你還是一樣秀色可餐。不會怪本王這麼久不來看你吧?”
奚芷茹頷首微笑,沒有絲毫抱怨的意思,柔聲道“讓王爺見笑了,奴家心知王爺國事繁忙,勞心勞神,卻又不知如何為王爺分憂,不能報答王爺的恩情,還請王爺勿怪……”
“這是哪裡的話。”姬秀連忙用手指輕按在她唇上,打斷了她“你這樣說,倒是更讓本王心裡難受了。”
說起奚芷茹的身世,也頗為坎坷。家裡在前朝時本是不大不小的寒門地主,但到她父親一輩時,由於父親和兄長生性好賭,輸了不少家財,後來竟然將祖上幾塊地也抵了出去,乃至奚芷茹母親心氣鬱結,一病不起,不多時便鬱鬱而終。但在她母親去世後,父親和兄長絲毫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越賭越凶,進而每夜喝得大醉,醉後兩人輪番對她拳腳相加。
奚芷茹本想一死了結這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生活,哪知在她動手時突然有人闖入家門,說是以她來嘗賭債,將她帶走。這裡來的不是彆人,正是那禮部尚書的小兒子杜子寧。
杜子寧見當時及笄不久的她已經頗有姿色,心起歹念,但被呂韋攔了下來,收入了夢蝶莊,稱是孝敬王爺。
榮親王姬秀果然對奚芷茹一見傾心,便吩咐以後隻有自己可以見她,不容其他人染指半分。並讓呂韋請來京中上等的先生和樂師傾囊傳授於她,乃至將她教得清麗脫俗,完全不似其他風塵女子,方才一曲《凡塵》便是明證。這也正是奚芷茹方才口中所說“王爺的恩情”。
雖入青樓,但竟然擺脫厄運,甚至脫胎換骨,奚芷茹心中對姬秀確實有不勝的感激之情。姬秀也對她真情流露,多次表明要納她為妾,但都被奚芷茹以出身太過卑微婉拒,稱有今日的情境自己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做奢求。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姬秀已然心中暗自發誓,待他大業終成的一天,一定將她明媒正娶,看到時候誰還敢多言半句。
姬秀歎了口氣“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隻是你卻一直不讓本王收拾掉那兩個不長眼的渣滓,又是何故?”
奚芷茹知道姬秀口中的兩個渣滓正是指自己的生父和兄長,身影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眼中水波盈動,澀聲道“多謝王爺關愛,隻是畢竟是骨肉至親,還請王爺給他們留一條生路。”
姬秀想到他們先前對奚芷茹百般淩辱,心裡就惡火上泛,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捏得奚芷茹生疼,“啊”的一聲輕聲叫了出來。
姬秀趕忙鬆開手,下一刻又雙手重新握住,將其間被捏得有些紅的玉手輕輕揉了揉,道“還是你心好,若是本王,就是將其碎屍萬段也不解恨。”隨之抬眼看著身旁的可人,展顏而笑“不過你放心,我已按你說的,給了他倆一片地,派人死死盯住他們乾活,量他們也不敢再翻起什麼浪。”
“多謝王爺網開一麵。”奚芷茹眼淚滑落下來“也謝謝王爺為他們還了賭債。”
“你這話說的可就……”
姬秀話未說完,奚芷茹一頭紮入他的懷中,帶來屢屢暗香。
華美的蓮燈中,燭光忽明忽暗,姬秀將攬著她香肩的手臂又緊了幾分,抬眼上看。
這一凝眸,好似穿透了房梁,看到漆黑如墨的夜幕中,繁星漫天,朝著自己恍惚做閃。
夜,原來這般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