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洛倫佐可以暫且休息的小窩,有時他會睡上一整天,凡露徳夫人會一邊猛砸著門,一邊喊他,這就像困倦的睡意一樣,直到那聲音越來越響亮,扭曲的血肉與粘液裡,洛倫佐緩緩睜開了眼。
“洛倫佐!”
梅林大聲的喊道。
他正趴在梯子上,手中還操著一把鐵錘,一邊呼喊的同時,一邊猛砸著黑天使胸前的板甲。
誰也想不到瘦骨如柴的他,還能揮動如此重物,老東西神色悲愴極了,就像死了親人一樣。
其餘人也在幫忙,大家用力的抬著機械臂,試圖把它吊起,上麵還耀著火花。
“梅……林。”
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這令那即將落下的鐵錘僵住,梅林看了看眼前這扭曲邪異的甲胄,緊接著對甲胄內的人喊道。
“你清醒過來了?”
梅林問道,洛倫佐昏迷的時間並不長,但就在這點時間裡,梅林的思想鬥爭已經來了好幾回,雖然對於真理有著病態的癡狂,可洛倫佐這還沒碰到真理的大門便陷入昏迷,屬實令他感到抓狂,好在最後他清醒了過來。
“我……”
腦海裡一陣刺痛,每一次都是,這似乎是穿梭【間隙】的後遺症,而且這麼看來穿梭【間隙】時,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正如勞倫斯那樣。
可突然金屬之間摩擦的噪音響起,那如同絲線般的猩紅血肉逐一崩斷,與其同時那收攏的鐵羽也在緩緩展開。
實際上那並不是什麼羽翼,那是沿著黑天使手臂延伸出的鐵刃,隻不過展開時如同羽翼一般。
它們細密的生長在那血肉之上,一直延伸到腋下,隨即轉入雙肩,令那鐵羽進一步的擴大。
鋒利的邊緣將那些固定的血肉與機械輕易切斷,梅林還沒來得及爬下梯子,黑天使失去了所有的禁錮,從半空中墜落。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梅林胡亂的揮手,終於在自由落體前抓住一條垂下的鐵鏈,蕩到了一旁的機械臂上。
雖然是個科研人員,但用梅林的話說,他的身手其實還可以,畢竟在以前煉金術師互相爭奪真理,比起科研上追趕對手,直接一劍斬了他,反而更為迅速。
先彆評斷這些腦子有問題的煉金術師,武器就緒,科研人員撤入掩體內,外圍站滿了準備英勇就義的安保小隊,洛倫佐的危機剛剛結束,而對他們而言,危機才剛剛開始。
從他們的視角來看,黑天使剛剛進入了一種詭異的狀態,侵蝕範圍廣得難以估測,緊接著昏迷的洛倫佐便醒了過來,那麼此刻的他是敵是友?
煙塵散去,漆黑的鐵羽之下,黑天使半跪在地上,如同受傷的武士,同時略顯痛苦的聲音響起。
“好……好疼啊……你做了什麼?”
腦海裡的痛苦與肉體的痛苦全部湧現,洛倫佐不是一個輕易喊疼的,但此刻也幾乎要再次昏厥過去。
“蘇醒措施,畢竟根據我們的數據,在原罪甲胄內昏迷後,你便會被妖魔的血肉吞噬,醒來你可能會變得不人不鬼,醒不過來,你可能就會駕馭黑天使砍穿永動之泵。”
梅林站在高處的機械臂上,他背對著探照燈,居高臨下。
“我們先是啟用了甲胄內部的緊急係統,雖然它在啟動後的數秒內就被增生的血肉所損壞下線,但我們成功的將大劑量的弗洛倫德藥劑注射進了你的體內,同時還對甲胄進行了通電。”
“通電?”
甲胄內洛倫佐用力的咳嗽了起來,每一次他都能感到自己在吐血。
“電流能有效的抑製肌肉活動,雖然比較原始,但很有效……嗯……當然也有一定的致死性,可反正也是對妖魔,不必那麼溫柔,對吧。”
梅林高高在上,對著洛倫佐喊道,兩者之間的距離確實有些遠,隻有這樣才能令他聽到。
“可我還在裡頭!”
洛倫佐忍不住的喊道,撕心裂肺的痛苦從軀體上傳來,或許他還沒等被新教皇砍死,就先被這些人玩死了。
“這可是混有聖杯血肉的原罪甲胄,怎麼認真對待都不為過,而且你還是獵魔人,不是嗎?總比我們這種凡人強很多。”
梅林繼續說著,“而且甲胄內部,駕駛員的部分是有著絕緣隔層的,當通電時它便會被啟動,雖然說不能保證你百分百安全,可至少風險不是那麼大。”
“可我還是被電到了!”
洛倫佐怒罵著。
“對對對,因為那個隔膜層在啟動前便被血肉覆蓋了,黑天使就這樣,或許是混有聖杯血肉的原因,它的活性要比其他的原罪甲胄高出不少,經常覆蓋機械部分,有時候我都無法判斷它究竟算是原罪甲胄,還是一個可以裝人的妖魔了。”
梅林一反嚴肅,隨意的和洛倫佐閒聊著。
“洛倫佐你還行嗎?能站起來嗎?”
洛倫佐根本懶得理他,努力的去看著有光的地方,鋼鐵的縫隙還沒有被血肉覆蓋,他能看外界。
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切遵從著本能,洛倫佐試著從地上爬起來,可他沒有想過他此刻是在甲胄內,被一堆粘稠的血肉包裹,他隻是在想著站起來這件事,同時身體跟著行動。
“看你這麼慘,事後我請你吃飯如何?就點那個……仰望星空派如何?”
梅林那該死的聲音傳了過來,洛倫佐聽著他的話,想起了那幾個見鬼的魚頭,忍不住的罵道。
“彆廢話了好嗎?”
“你覺得我是喜歡講廢話的人嗎?”
梅林回答道,他背對著光,身影漆黑一片。
“洛倫佐·霍爾默斯,你在蘇醒後依舊保持著理智,能與人類正常交流,具有邏輯性,且能控製身體,蓋革指數也趨於穩定。”
梅林根本沒有看他,他隻是自顧自的說著閒話,站在機械臂上為手中的筆記記錄數據,而這些也都不是廢話,他隻是從一個最簡單的角度來測試洛倫佐的理智程度。
他緩緩的抬起了頭,僵硬的臉龐上,那雙不知空洞多久的眼神裡,終於有了些許的光,他收起了筆記,鼓起了掌。
“恭喜你,洛倫佐·霍爾默斯,看起來你成功了。”
血肉隨著呼吸起伏,鐵羽輕微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低沉轟鳴從胸膛處傳來,暗紅的光芒裡蒸汽引擎持續運轉,洛倫佐慢慢的站了起來,黑天使被穹光籠罩,屹立在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