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除機關的人還沒有離開嗎?”雪爾曼斯突然輕聲問道。
雅格則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小聲地回答。
“他們隻留下了寥寥幾個人,說是協助我們聯絡本部,不過也是另一種監視,但他們確實給了我們充分的自由度……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不可以完全相信淨除機關。”雪爾曼斯拉緊了大衣,繼續向前邁步。
“我們尚不清楚翡冷翠的使團帶來什麼樣的許諾,可能明天淨除機關就會因為更大的利益,把我們拱手讓給那位新教皇。”
老人陰著臉,雖然是位虔誠的信徒,但這不代表他的腦子就隻有那些信仰。
福音教會是個複雜的組織,以所謂的神明將人類團結起來,有人是真誠的信徒,也有人是權力的傀儡,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沒有點警惕心,雪爾曼斯可不會這麼輕易地成為樞機卿。
“他們會這麼做?”雅格有些不敢相信。
“彆小瞧利益的力量,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聖堂騎士團又怎麼會叛變,安東尼又怎麼會與我們為敵,雖然不清楚新教皇究竟許諾了他們什麼,但那確實打動了他們,為此他們將我們視為異端,這麼久後依舊在追殺著我們。”
“隻希望彌格耳不要讓我失望了。”
雪爾曼斯歎息著,他轉過頭看著雅格,那渾濁的目光有著些許的傷感。
雅格雖然有些遲鈍,但那很久之前的預感便早已告訴了他真實的情況,他有些猶豫地問道。
“實際上……我們被拋棄了,對嗎?”
這是種質疑,對當下所有的質疑,可雅格還是忍不住地問出來,明明他們藏的很好,但又與淨除機關合作,這太突然了,也太反常了。
“彌格耳需要的是一支能反攻七丘之所的軍隊,而不是一個老得快死的信徒,我們對於他早就沒什麼用了。”
雪爾曼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實際上那時他也不想這樣做,可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新教皇不會放過自己的,身邊的彌格耳是他唯一的希望,這是個令人難以抉擇的問題,就像一個要溺死的人,即使是那荊棘會把自己刺的滿手是血,他依舊會牢牢地抓住它。
“而老家夥唯一的用處就是試錯,這也是為什麼是我們和淨除機關談合作的原因,這隻是一個試探,我們即使是死了,對於彌格耳的計劃也沒有影響。”
雅格的臉色難看了起來,這些是他不可以知道的情報,一旦透露出去可能還未等淨除機關動手,他們內部就分裂了開來,可雪爾曼斯還是說了出來。
雅格突然覺得被人信任也不是件好事,如果不被告知這些,可能他現在也沉浸在那希望的狂喜裡,而不是這突然的擔憂。
“我們該怎麼做?”雅格問道。
“該怎麼做?維持現狀就好。”
雪爾曼斯似乎對於這些都毫不在意,他目光看向另一邊,那是馬場,有幾匹白馬正享受著這這青草,看他那表情仿佛想策馬狂奔一樣。
“您……這真的可以嗎?”
雅格怎麼也想不明白,雪爾曼斯會這麼輕易地接受這一切,彌格耳這是在用他的命做試探。
“還能怎麼辦?”
老人見鬼地笑了起來,一瞬間雅格也有些不清楚老人的意圖了。
“我們在幾十年前、幾百年前就是英爾維格的敵人了,福音教會以獵魔教團的無力威脅著諸國,他們都渴望從我們的束縛中擺脫,如今英爾維格做到了,淨除機關步入我們的眼中……你覺得他們會真的幫助我們嗎?
說到底他們現在幫助我們也隻是為了對抗新教皇而已,他們不會毀滅福音教會,隻會讓其永遠的陷入混亂,再無威脅到他的可能。”
雪爾曼斯活很久了,久到他曾是和美第奇樞機卿是一個時代的人,見證了那偉大的黃金時代的落幕。
雖然隻是虔誠的信徒,但雪爾曼斯多少也懂得那所謂的計策與陰謀。
“沒人會真正的幫助我們,除了彌格耳……雖然他也隻是想當教皇而已,但至少他的目的和我多少有些重合,我們是一條路上的人,除了他還能信任誰呢?”
雪爾曼斯的語氣突然狠辣了起來,蒼老的軀體下充盈著怒火。
雅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雨後的風也陰冷了起來,令他不由的發抖。
“唉,人這一生可能就是這樣了,我已經不企圖獲得什麼更美好的,隻希望能死的安眠。”
老人突然又弱勢了下來,蒼老的麵孔下,眼瞳深深的凹陷。
他將手伸進了懷中,取出了一把做工精細的遂發槍。
簡直如同工藝品一般,棕紅色的木質上用黃金勾勒著花紋,黃銅色的槍管上銘刻著聖言,似乎備受時光的洗禮,雖然雪爾曼斯對其保養的很好,但多多少少還是能看出那殘破的瑕疵。
老人目光裡充滿了懷念,輕輕地撫摸著它,似乎能從其上回憶起那黃金時代的輝煌。
“其實我也是個老頑固了,一直拒絕新事物,明明那些新式手槍都要比它好用,可我就是舍不得,就放棄了它,就連同我那過去也一同放棄了。”
命中率不高,換彈麻煩,作為武器的它被視作可笑的藝術品被擺在展台上,可在很久之前,它也曾是戰場的主宰,雪爾曼斯便是用它處死了一個又一個的異教徒。
可現在他老了,因為老去,換彈時乾枯的手都在顫抖,而這武器也如它一樣,一同被時代淘汰了。
雪爾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還在吃草的馬兒,凝望之後緩緩地轉過頭,朝著莊園走去,這一次他沒有在等雅格,雅格費力地拄著拐杖,試著跟上他。
遠方傳來火車的汽笛聲,鐵路覆蓋了英爾維格領土的每一處,就像纏繞大地的蛛網般,濃重的蒸汽從轉動的機械下溢出,男人站著火車頂上看著那在瑩綠色草地儘頭的莊園。
空氣裡還殘留著水汽,它們撲打在洛倫佐的臉上,冰涼的感覺令他精神了不少,緊接著他一躍而下,風托起了他的大衣,露出了其下的槍與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