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都是後來的事了,當時我跟隨著大臣還有衛兵衝到了宴會上,一地的屍體之中,他坐在屍體堆成的王座上飲酒,披頭散發,就像一個瘋子。”
就好像又回到了當年一樣,國王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眼前再次浮現出了那一幕。
“我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情緒,我昨天還在和侍女調情打鬨,準備去酒館裡痛飲一場,可突然間我的父親瘋了,他殺光了所有人,大臣與貴族們虎視眈眈,整個王室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房門被推開了,其後不是走廊,而是充滿血氣的宴會,屍骸堆積的王座之上,瘋王注視著國王,跨過時間與空間,他露出欣慰地微笑。
“當時你祖父就那麼看著我,彆人都說他瘋了,要衝上去殺了他,但我看到了,那是一雙無比清澈的眼睛……你有著和他一樣的眼神。”
國王看著科涅爾。
“他根本沒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空氣裡都湧起了腥甜的血味,科涅爾握緊了國王的手,就像要從這軀體之中榨出最後的溫暖一樣。
“你知道蛻變嗎?有時候人在某個瞬間,就突然蛻變了,全身心地變成了另一個人,從迷茫懵懂的孩子變成了戰士,知曉了自己該做什麼,去打什麼樣的仗。”
殘酷的回憶逐漸清晰了起來,國王繼續說道。
“對於我而言便是那個時候了,我一瞬間清楚了他要做什麼,我該去做什麼,隨後在你祖父的注視下我拔出了衛兵的利劍,對所有人下令活捉他。
在接下來的日裡我審判了他的罪行,將所有的錯誤歸咎於他,為了平息怒火,我當著民眾的麵親手處刑了他,除了我腦海裡的這段記憶外,我將他一切存在過的證據都統統毀滅。
我成為了新的國王,自此王室隻剩下了一個聲音。”
國王的描述是如此地真切,科涅爾從這不斷顫抖的手掌中感受到國王的情緒。
“我親手殺了我的父親啊,科涅爾·加瑞爾。”
他低吼著,緊接著就像失去所有的力氣一般,目光無神地問道。
“弑父,這大概就是我們加瑞爾王室的詛咒吧。”
空洞無神的目光轉到了科涅爾的臉上,科涅爾沒有回避,平靜的目光與國王對視在了一起。
“所以你是來殺我的嗎?我的兒子。”
科涅爾點點頭,表示肯定。
“我能聽聽理由嗎?”國王問。
“戰爭就要來了,稍有錯誤,我們就會被敵人毀滅,而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高盧納洛內並不團結,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利益,我們能做的隻是儘可地達成共識,讓他們勉強團結起來。
可我做不到,我不是國王,我沒有號令他們的能力。”
科涅爾聲音冷漠,他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決定,沒有什麼能讓他動搖。
“父親,現在高盧納洛的國王是你,你現在卻被病痛所折磨,這樣持續拖延下去,隻會拖慢我們戰爭的效率,你也有可能被大臣與貴族們所裹挾,做出不利於我們的抉擇。
我能做的隻有在戰爭爆發前,正式確立國王的權力,不然你在戰爭期間死掉,對於我們的士氣會是一次重大的打擊,說不定還會引起權力的紛爭。
即使你讓位給我,但你的存在也有可能成為那些反對者的旗幟,他們有可能打著你的名號反抗我,甚至說在不久後你也會認為我是錯,從而去阻止我。”
數不清的猜想早已在腦海之中構想好了,科涅爾這次返回首都就是為了殺國王,殺死他的父親。
“你們是誰?”
國王問。
“高盧納洛。”
科涅爾回答。
“我很好奇,前不久你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屁孩,究竟是什麼改變了你呢?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國王沒有絲毫的恐懼,就好像死亡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個極為普通的事情而已,不值得恐懼,也無所期盼。
“一個維京人。”
科涅爾說,他顯得有些困惑。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大概也就幾個小時?他是個畸形,他不喜歡戰爭,他隻是想找個地方隨隨便便地度過一生,可他最後還是被卷進了這紛爭之中,按理說他這樣的家夥應該抗拒廝殺才對,但在生命的最後,這個畸形像個戰士一樣死去了,把他的生命詮釋出了價值。
我起初很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做了他最討厭的事,為此還獻上了生命,到死他都很痛苦,但為了更大的利益卻甘願如此。
我想我現在明白了,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去做,為了算不上崇高、也算不上肮臟的理想與目的。”
“那你想過代價嗎?無論是為了什麼理由,你都會行下惡、犯下錯,而這樣的人必將受罰,無論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神明,都是這樣,你準備好了嗎?”
國王問。
“我的祖父以他自己為祭品,換來了如今的高盧納洛,現在我以我自己為祭品,又算什麼呢?”
科涅爾麵無表情地說。
“高盧納洛必將永存,父親。”
國王愣了好久,隨後大笑了起來,他用力地拍著科涅爾的肩膀,就像在讚賞他一樣,這樣持續了好久,他才停下來。
“不,沒必要的,孩子,這樣做的話,你的王位將備受爭議,會有人攻擊你,唾棄你,或許你會成為下一個瘋王。”
“你是在求饒嗎?希望我能讓你活下去?”科涅爾問。
國王則微笑地搖頭,下一刻病態的臉龐展現了怒容。
“不,我隻是想說,你沒必要成為祭品。”
國王一點點地從深陷的病床之中坐了起來,他枯朽乾癟的手臂裡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力量,他就像個將死之人,但生命之火卻頑強地燃燒著,慢慢地,他走下了床,久違地站了起來,身影有些搖晃,但最後還是堅強地穩住了。
“我的父親、你得祖父,他為了我開辟出了道路,那麼現在讓我為你開路吧,科涅爾·加瑞爾。”
國王披上了布滿灰塵的衣袍,將那頂尊貴的冠冕戴在了頭上。
眼中的幻覺似乎終於散去了,國王看清了那站在門後的家夥,斷臂的柯裡向他致以微笑。
“先讓我苟活一陣吧,孩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讓他想起了那血色宴會的前夜,他轉過身對科涅爾說道。
“現在,我要去做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