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醫,還記得你當時說的嗎?你知道我會死在那個注定的未來裡,死在我的理想之中時,你很高興,你為我感到開心,你說這是何等令人羨慕的光景。”
平靜的麵容出現了些許的抽搐,或許是回憶牽動了傷口,勞倫斯的表情略微地猙獰了起來,但他的神態依舊平靜,好像刺骨的疼痛都無法撼動他的意誌。
“當時我也覺得這個死法很棒,要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這樣滿足地死去,然後我看到了你……
在之前的某個時刻你應該也思考過吧,要不要臣服,要不要聽從我,從而換取繼續存活的可能。”
勞倫斯依舊直直地看著前方,如果不是疫醫坐在他身邊,他就好像在自言自語一樣。
疫醫點點頭,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以他現在的狀態也沒必要警惕什麼,就像看開了,既然生死全在勞倫斯的手中,倒不如在這最後的時刻放鬆一下。
“是啊,我想過,畢竟死了就真的死了,無論是真理還是生命,這一切的一切都會隨著死亡消失不見。”
“那你最後為什麼又站起來了呢?”勞倫斯不解地問道,當時疫醫身上遍布著傷口,他毫無勝算,但還是假死發動了奇襲。
“因為如果不在這時離開,我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誰知道你能不能打贏那場末日之戰呢?你也說了,你會死在末日之中,想一想,勞倫斯,就連你這樣的怪物都死了,我怎麼可能有生還的餘地呢?”
疫醫說出自己的想法。
“留下來說不定就死在末日裡了,如果試著逃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它太美了,太誘人了,何止值得我付出一切啊。
當然這線生機被你掐滅了,媽的,你可真是個怪物,如果我想離開的話,我至少得把這些士兵都殺死,對吧,畢竟你就是軍團本身。”
疫醫深呼吸,這裡是瑪魯裡港口,所有的軍備都被唱詩班的戰士們接管了。
這種事總得麵對,他問道。
“那你準備怎麼處理我呢?勞倫斯。”
勞倫斯沒有回應,他也看著天海交界的北方,在那遼闊的冰原之上,或許藏著這個世界的真相。
“其實……我真的也很想去看一看,疫醫,我也想去見識一下所謂的真理,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本質,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與你同行,但遺憾的是沒時間了,我必須留在這裡準備戰爭的開幕。”
話音一轉,他緩緩地轉過頭,無神的眼眸看著疫醫。
“所以我會讓你去,去追求那所謂的真理。”
“那能給我個痛快嗎……啊?”
疫醫剛想說能不能自己挑個不算太痛的死法,然後便被勞倫斯的話語衝擊到了,他錯愕地看著勞倫斯,鳥嘴麵具下的臉龐已經扭成了一團,好像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對,我會讓你離開,就像之前說的那樣,船隊、士兵、物資、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會給予,讓你完成這場對真理的遠征。”
勞倫斯猜到了疫醫的所想,他接著說道。
“至於為什麼?因為我能理解你。”
他伸出了手,試著觸摸天空。
“我們付出了這麼多,不惜變成怪物,將靈魂出賣給魔鬼,飽嘗痛苦身負罪孽……而現在它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能體會你的心情,也正因如此,我覺得我不該阻止你。”
勞倫斯說出了他的理由,這在疫醫聽來有些荒唐,甚至讓他感到疑惑,他開始覺得眼前這個家夥到底是不是勞倫斯,那樣瘋狂冷血的怪物,居然還有著這樣的一麵,疫醫不敢相信這些。
“疫醫,我們是為了某個東西而變成怪物,但遺憾的是我們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怪物,因為在這非人的軀體的之上,一直還有著屬於‘人’的部分,就像金屬的雜質,無論多少次的提純,也無法將其去除。
而那便是我們變成怪物的‘理由’,在我們還是‘人’時,所許下的願望,哪怕變成了怪物,它依舊與我們同行,成為這不潔的成分。”
勞倫斯頓了頓,自那場燃燒的曠野之後,他似乎再也沒有展露出這樣貼近人性的一麵了。
“疫醫,你幫助了我,研究《啟示錄》、生產秘血、鑄就軍團。
可以說你幫助我實現了我的願望……
我想……現在應該是我幫助你實現你的願望了,而不是讓你因為一些奇怪的理由死在這裡。”
疫醫愣住了,他猶豫了一下。
“所以我們這……算是‘朋友’?”
疫醫有些疑惑,這樣的詞彙對於他太過陌生了,想必對於勞倫斯而言也是這樣,但現在提起他卻有著說不清的感覺。
欣喜?還是彆的什麼,這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疫醫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它,可隨即他又有些失落,疫醫很清楚這種珍貴的東西隻存在於這一瞬間,他就要遠航、就要離去,或許這是他和勞倫斯的最後一麵了,他們的路途終於迎來了岔路,各自走向不同的死地。
“大概吧……”
勞倫斯也想不明白,他都開始懷疑自己在做什麼,在他的本意裡,他應該殺了疫醫才對,但就因為那種可笑的理由,自己放過了他。
可誰又能想到怪物們也是有朋友的,一起放火燒山,一起做著不可饒恕的事……
勞倫斯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舉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臉,用力地壓著額頭,試著舒緩腦海裡的痛楚,苦笑道。
“朋友嗎?聽著可真奇妙啊,怪物也會有朋友?”
隨後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勞倫斯失去了原有平靜的神態,他變得開始暴怒,飽含怒火地低語著。
“所以,疫醫,去死吧。”
這話語仿佛帶著刀槍,要徹底地殺死疫醫一樣。
“為了你的真理而死吧。”
疫醫聽著他的話,似乎是還想說什麼,但覺得那些話語不太適合出現在怪物之間的交流中,他放棄了,把頭轉了回去,一同看向著遠方,平靜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
疫醫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
“那永彆了,勞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