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些奇怪的想法。
“這不早有預謀,隻是臨時起意而已。”
弗洛基在這時緩緩說道,他眼神帶著死意,舉起銀白的左輪指向伯勞。
出乎伯勞預料,這不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而是在與蘭斯洛特簡短的對話中、弗洛基所想到的。
在那一刻事態的發展便出現在了弗洛基的腦海中,也是在那時讓他心生背叛的想法。
“這是難得的機會,雖然被稱作造船人,可我根本造不出這樣的船,你們還有著一個實力雄厚的國家作為後盾,而我……你也知道,維京人自己都內戰不止呢,更彆說其他的事了。”
言語間弗洛基也對於維京諸國的現狀極為不滿,但比起改變維京諸國的現狀,更能打動他的反而是這片神秘的海域。
“怎麼,準備要殺我了嗎?”
伯勞深呼吸,緩慢地挪動著身體,調整著位置,受傷的隻是手臂而已,他在思考自己需要多少秒能衝到弗洛基身前。
弗洛基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他獲得了角鯨號的控製權,雖然這個家夥可能不太懂怎麼開船,但隻要維持現狀就好,一路向前沿著光軌前進。
自己對於弗洛基應該也沒有用了吧?伯勞活著對於弗洛基隻是一個不穩定的危險因素,不清楚他為什麼剛剛對自己的廢話那麼多,但現在伯勞應該就要迎來自己的死期了。
銀白的槍口指著伯勞,他深呼吸,準備著最後一搏,但突然間槍口又垂了下去,弗洛基放棄了。
“恰恰相反,我需要你活下來,不然我也不會和你廢話那麼多了。”
誰也搞不清楚弗洛基到底在想些什麼,而這時伯勞也發現,似乎弗洛基的眼裡從未有過自己的身影。他根本沒把伯勞放在眼裡。
“你是一個記錄者,對吧?我需要一個記錄者。”
弗洛基繼續說著,他迎著狂風,目光凝重地看向前方。
數不清的妖魔都從深海裡蘇醒了過來,它們相互擠壓著,壘成小山那麼高,試著爬上甲板,死亡的威脅令士兵與維京人團結了起來,士兵們衝著下方開火,維京人們則砍殺那些爬上來的妖魔。
伯勞看著這一切,頭頂那繽紛的光芒落下,仿佛是群星的光輝般,映亮了每個人的臉,五彩的麵孔扭曲成了猙獰的模樣,投身於瘋狂的殺戮之中。
這令伯勞不禁打了個寒戰。
角鯨號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它被數不清的妖魔拉扯著,下方的深海裡是不可測的黑暗,誰也不清楚還有多少妖魔正渴血地望著這艘孤船。
孤船!
伯勞猛地爬了起來,他無視了弗洛基的威脅,跑到了圍欄邊上,望著角鯨號的後方,暴雨劇烈,但華彩的光軌映亮了整片海域,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因此伯勞看到了身後的熊熊火光。
進入寂海的不止有角鯨號一艘鐵甲船,為了運輸物資,在角鯨號身後還尾隨了兩艘貨船,可現在那些貨船都葬身於熊熊烈火之中了,全副武裝的隻有角鯨號一艘而已,它們在緩緩地下沉,燦爛的火光映亮了那些猙獰的影子。
妖魔們就像蟻群一樣,蠶食著鋼鐵的屍骸,慢慢地將它拖入深海,伯勞還看到有幸存者逃上了冰麵,他的身影踉蹌,疲憊地逃亡著,一隻乾枯的手掌破開了冰麵,一把抓住了他的腿將他拖入了水下。
伯勞不敢再看了。
“這片大海是被詛咒的、有魔力的,用你們的話就是那所謂的侵蝕了。”
弗洛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了,他的目光直視著前方,光軌所落下的儘頭。
“你知道我們維京人嗎?當進入無風之地、船隻無法起航時,我們便會向諸神獻祭一名英勇的戰士,他的血會流進大海,而諸神也會聽到我們的呼喚,帶來乘風之翼。”
弗洛基曾無數次踏入寂海,又無數次地歸來,漫長的血腥下,他已經逐漸地在寂海中摸索出了些許的規律。
“這是一場……獻祭?”
伯勞瞪大了眼睛,死盯著弗洛基。
“大概吧。”
弗洛基也不清楚,諸神什麼的,實在是太虛幻了,他抬起槍口指向了角鯨號下,又指了指遙遠的天際儘頭。
“我們現在隻剩下了兩個選擇,要麼死在這裡,要麼抵達那裡。”
弗洛基望著未知之地說道。
暴怒的血氣填滿了伯勞的胸膛,此刻弗洛基背對著他,遙望著那片美好之地,而伯勞則嘶聲問道。
“那裡究竟有什麼呢?”
伯勞想不明白,今夜的一切對於他而言實在是太快、太突然了,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原本的世界便被撕得粉碎。
在被編入行動前,伯勞也就見識過幾次妖魔而已,死在他手中的妖魔更是屈指可數,可如今他在一瞬間墮入了地獄之中,曾經令他恐懼的怪異在這裡多如牛毛,它們從深海之中蘇醒,抓撓著角鯨號,好像要將角鯨號拖入深海之中,又好像扛起角鯨號,將它推往那光軌儘頭。
“有什麼?”聽到伯勞的問話,弗洛基一愣,無奈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伯勞大吼道,他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弗洛基做了這麼多,結果連目的究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這太可笑了。
難以遏製的怒吼暴露了伯勞的行動,在怒吼的同時他也趁勢發動了攻擊,弗洛基背對著他,再加以談話麻痹,他刺出了手中破碎的鋼鐵。
那是一截被砍斷的槍管,是之前伯勞偷偷藏起來的,他用手心頂著槍管,將那鋒利的邊緣刺向弗洛基。
雷聲與暴雨都成為了他最好的掩護,比起知道光軌儘頭有什麼,伯勞更想殺了眼前的弗洛基,為所有人複仇。
隻聽到呼嘯的風聲,雷光映亮了弗洛基的臉。
之前的談判中伯勞作為一名記錄者一直離的很遠,剛剛的戰鬥也被雨水模糊了視線,在這無限逼近弗洛基之時,伯勞這才算真的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龐,胡須之間留有刀疤,歲月侵擾的皮膚褶皺在了一起,其中的眼瞳卻如寶石般清澈。
弗洛基猛地轉身,腕甲抵住了伯勞的刺擊,進而抓住了伯勞的手,感覺就像被鉗子鉗住了一樣,伯勞被拖起,弗洛基抬起膝蓋重擊在了伯勞的腹部。
伯勞悲鳴著乾嘔著胃液,弗洛基的另一隻手則握著銀白的左輪,將手肘用力地砸在了伯勞弓起的後背上。
這感覺就像被錘子砸了一邊,伯勞倒在了甲板上,蜷縮起身子,痛苦地顫抖了起來。
“我不會殺你的。”
弗洛基又重複了一次,不過這一次他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很多年前,我們維京人征戰時都會雇傭一些吟遊詩人,我們可能會戰死,但更珍貴的是需要有人把我們的英勇傳唱下去。”
“你覺得我會成為你的吟遊詩人?”
伯勞忍著痛楚再次爬了起來,他麵對弗洛基根本沒有太大的贏麵,他也希冀於其他士兵們,但現在瘋狂的侵蝕在吞噬每一個人。
“你會的,”弗洛基嘲諷似地說道,“不僅如此,你必須牢記此刻的所有細節,隻有這樣你才好回去交差,不是嗎?”
弗洛基想好了一切,狡詐多端,但下一刻他又振奮地喊道。
“這是一場隻存在於神話之中的光景,我們現在都榮幸地成為了神話的一部分……我需要有人記下這一切,把它帶出去,講給其他人。”
弗洛基笑了,這一次他是發自內心的笑容,表情猙獰的像匹惡狼。
“光至於軌的儘頭有什麼很重要嗎?”
他平靜地說著。
“就像那些最初的航海家,他們在繪製海圖時,有想過那裡有什麼嗎?”
弗洛基似乎是在問伯勞,但又像自我的傾述。
“不,沒有,那裡有什麼根本不重要,如果非要說一個理由的話,隻是因為海圖上那裡是空缺的,這就足夠了!
弗洛基放聲大笑著,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全速前進!”
他吼道。
燦爛的光芒灑在了寒冷的大地之上,它注視著每一個人,將每個人的臉龐都畫成了華麗的星彩,風裡傳來無名的歌聲,讓人們沉淪於美好的廝殺裡。
鮮血與屍體墜入深海之中,向著諸神獻上虔誠的祭品,就此巨大的陰影在冰層下蠕動,直到覆蓋了整艘角鯨號。